今年的第一場雨下了足足有三天，才堪堪放晴，趁著綠鬢出去準備午膳，靜姝穿上披風走到廊前。

這是靜姝在御城度過的第三個夏天了。

聞著雨后淡淡的清香，她伸手欲接廊下海棠樹上落下的水珠。

“我的娘娘呀！”綠鬢一聲驚呼，打斷了靜姝向前伸手的動作。她連忙放下手中的托盤，快步走上前，“您這身子本就不好，這雨后潮濕陰冷，萬一感染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靜姝回眸，看向一邊喋喋不休說教，又一邊給她攏著披風的綠鬢。

“這幾日你總拘著我，不叫我出來，好不容易放了晴，我想出來透透氣。”她握上綠鬢微涼的手，將手里的湯婆子遞到她手里，“瞧你的手，比我還要涼呢。”

綠鬢將湯婆子塞回靜姝手里，又替她系好披風的帶子，端起一旁的托盤，“午膳還得等一會兒，您早上沒吃多少，先吃點點心墊一墊。”

靜姝眉頭輕皺，看向托盤中的點心，依舊是不咸不甜的老伙計，“老是吃這些，淡的很。”

綠鬢一手端著托盤，一手微扶著靜姝，殿門口的小太監見狀忙開了門，靜姝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寢殿。

“奴婢知道娘娘不想吃這些，所以午膳有您最愛喝的羅宋湯，這幾日天氣寒，喝點熱湯暖暖身子。”

綠鬢將點心小心翼翼地遞到靜姝跟前，“您先用點，墊墊肚子。”

靜姝接過，咬了一小口，“這幾日我一直沒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可有怪罪？”

綠鬢用帕子擦了擦靜姝的嘴角，“娘娘的身子，皇后娘娘一貫是知曉的，自然不會怪罪，倒是這幾日發生了件趣事，娘娘要不要聽？”

“那是自然要聽了。”靜姝小口小口咬著點心，綠鬢一邊給她揉著小腿，一邊低聲道，“林芳儀有孕一事娘娘是知道的。”

靜姝點點頭，綠鬢繼續道，“昨日林芳儀去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時候，說夢到金龍在腹上盤旋鬧騰，覺著霖湘閣住著不舒坦，吵著要換宮殿呢。”

靜姝單手靠在玉枕上淺笑，“陛下子嗣不豐，林芳儀難得有孕，換宮殿？怕是想要晉一晉位份吧。”

綠鬢手上力道不變，“誰說不是呢，陛下正直盛年，她便出了金龍入懷這般奇事，若是個公主還好，倘若是皇子……”

靜姝不由好奇，她坐直身子，“陛下可有答應？”

“說是瓊華夫人的偏殿還空著，讓她住過去靜養呢。”

靜姝心下了然，“這是打算把這個孩子交給瓊華夫人撫養了。”

四品以下的妃嬪不能撫養子嗣，林芳儀本是從五品嬪位，有孕之后才得以晉升，如今又被下旨‘靜養’，想來陛下這是不打算繼續冊封她了。

“不過……瓊華夫人已有一女，為何不將這個孩子，交給華昭夫人撫養呢？”綠鬢輕聲問道。

“華昭夫人還年輕，況且，何家勢大，若這胎是個皇子，朝廷之上必起波瀾，恐對陛下不利。”

“可瓊華夫人，也是世家出身呀。”綠鬢皺眉不解。

“楊家除楊閣老之外，已經沒有可堪大用之人了。”靜姝淡淡道。

“其實……”綠鬢欲言又止，“陛下也可以把這個孩子，給娘娘您撫養的。”

靜姝入宮不過三載，就從正五品婉儀升到了正三品昭儀，若放在旁人身上，定是要說一句圣寵不衰，可若是放在靜姝身上，便只能感慨她父兄得力。

靜姝從來沒有侍過寢，大抵是第一次被召幸時給陛下的陰影太大，所以導致陛下每每見到她都覺得心驚膽戰，生怕她再吐自己一身的血。

靜姝剛入宮，便因為容貌太盛被一宮主位胡婕妤下了猛藥，大約是靜姝底子好的緣故，那藥起初并未發作，等到第二日晚被抬到乾清宮前，靜姝不知誤食了什么，激了藥性，一個沒忍住，便一口老血噴了陛下一身，雖然陛下重懲了胡婕妤，靜姝卻也傷了底子，陛下也再沒有召幸過她。

天氣漸漸回暖，靜姝也不便再稱病，只好早早起身，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喲，我當時誰呢，這不是我們齊昭儀嗎，怎么，今兒這是大好了？”說話的人聲音婉轉，但話卻委實不大動聽，婉淑儀五官艷麗，身姿玲瓏，打遠看便十分奪目。

“婉淑儀今日來的這樣早，看來是有幾日沒見到陛下了。”靜姝笑盈盈回道。

婉淑儀本是教坊司的歌女，生的嫵媚多姿，又有一把好嗓子，陛下時常會帶她在身邊，唱個小曲兒解悶。

這婉淑儀出身低，平日里也很放的開，倒是讓見慣了名門貴女的陛下稀罕了一段時間。

不過她每次伴駕后，總是要有個三五日不來給皇后請安，雖然有陛下可以放縱的緣故，但婉淑儀一貫心直口快，在后宮人緣很差。

“齊靜姝！”婉淑儀咬牙切齒，“你不要忘了，雖然我們都是正二品，但我有封號，又比你入宮早，按照位分，你可是要叫我一聲姐姐的！”

“婉妹妹這是怎么了？一大早動這么大的氣。”發聲之人語調清冷，一聽便知其主人性子寡淡。瓊華夫人帶著大公主從遠處走了過來，“靜姝今日大好了？”

靜姝向瓊華夫人施了一禮，“勞姐姐掛懷，這幾日春潮散去，感覺身子爽利不少，便想著要來給皇后娘娘請安，誰知在半路碰到了婉姐姐，就閑話了幾句。”

瓊華夫人瞥向婉淑儀，婉淑儀向瓊華夫人服了服身子，“正是如此。”

幾人正說著話，一旁的大公主卻待不住了。

大公主今年剛滿七歲，雖長相隨她母親，清麗高貴，卻最是貪吃，她上前抱住靜姝的手臂，“齊娘娘今日可帶了好吃的？”

靜姝平日里最喜歡搗鼓吃食，因著綠鬢看管得力，她辛苦研制出的美味大多進了大公主的肚子。

聽到這話，靜姝失笑，俯身捏了捏她的鼻子，“齊娘娘沒有把東西帶在身上，不如一會兒福和去齊娘娘的寢宮，齊娘娘拿給你吃可好？”

大公主福和笑著應下。

哄好了大公主，三人一起往皇后娘娘的寢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