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小姐迫不及待地問道:“為什么?為什么要不辭而別?”匡超人低著頭,沉默片刻,又抬起頭,說道:“我們不合適。你和余先生才是天生一對。”
魯小姐凝視著匡超人的眼睛,問道:“是嗎?你真的這樣認為?”匡超人不敢與她對視,他將身子轉向一側。魯小姐也轉過去,說道:“在蜀道的時候,在皇澤寺的時候,你是怎么說的?怎么一回到成都府,你就變了呢?”
匡超人低下頭,鼻子一酸,淚水也涌了上來。魯小姐慢慢握住匡超人的手,問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你想和我成親,是不是?”匡超人情不自禁地抱住了魯小姐,淚水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二人哭了一陣。魯小姐抬起頭來,擦干眼淚,說道:“事不宜遲,你現在就跟我回簡陽縣城,咱們先把親事定下來。”匡超人驚訝道:“這么急?”魯小姐道:“是的,免得你再跑了。”匡超人也擦干了眼淚,笑道:“是我對不起你。”二人轉過身來朝廳堂走去,這才看到,余公孫紅著雙眼,呆呆地望著他們。
余公孫走上前來,看了看匡超人,又看了看魯小姐,悲傷地說道:“你說的‘晚了’,原來是這個意思。”魯小姐看了看匡超人,然后堅定地說道:“是的,我心里已經有他了。”說完,魯小姐便拉著匡超人走向了廳堂,留下余公孫獨自一人黯然神傷。
進了廳堂,匡超人向店家到了別,便請魯小姐先到他的下處去一趟,好拜別馬二先生。三人上了馬車。余公孫跟了出來,呆呆地看著馬車駕去,又失魂落魄地朝沈瓊枝寓所走去。
坐在馬車上,盡管有雙紅在側,匡超人還是找到了曾經的熟悉的感覺,十分幸福。他跟魯小姐講了這段時間的作為,說道:“我二十多天就選好了一本書,把店家震驚到了,因為我那結義兄長馬二先生為人謹慎,要兩個月才能選好一本書。”魯小姐笑道:“你本來就才思敏捷,加之又剛剛失戀,自然是化悲憤為力量,進展神速。然后呢?”
匡超人笑道:“然后店家就把出資選書的書商找了來。你猜那是誰?”魯小姐問:“是誰?”匡超人笑道:“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幼的好朋友,錢家二郎!”
魯小姐想了想,說道:“就是錢家那個唯一像讀書人的兒子?”匡超人點點頭:“不錯。他因貧輟學后去鹽商那里做了學徒,后來自己學會了做生意,如今也是家財萬貫了。他因當年不得不輟學,對舉業尚存懷念,因此也來出資做這選書的生意。”魯小姐也點頭:“既然你們這般熟悉,那么你的書定不難出版了!”
匡超人靠在車廂上,長舒了一口氣:“興許我是時來運轉了吧。”
他又坐起身子:“錢二郎見到我也很高興。他把他城中的宅子撥了一處給我和馬二先生住,又送來幾個下人照顧我們生活起居,好讓我們專心選書。馬二先生備受感動,便整日待在那宅子里心無旁騖地批文章,而我呢,則去文翰閣接待書店介紹的新朋友,其中就有余先生。”
魯小姐嘆了口氣,說道:“他如今總算是上進了,可惜我與他緣分已盡。對了,你有沒有講你救他和我的事情?”匡超人搖搖頭:“沒有。我見他并不認識我,心想也沒那必要。”魯小姐道:“這樣也好,無事一身輕。希望他能另尋佳偶,重頭再來。”
二人說著說著就到了匡超人的下處。魯小姐進去一看,果然是個雅致的院子,內有精裝的書房一間。匡超人帶她們見了馬二先生,幾人一同坐下喝茶。
聽雙紅講了魯小姐四處奔波,苦苦尋找匡超人的經過后,馬二先生感慨不已,一邊對魯小姐表達了敬意,一邊祝賀二人佳偶天成。
告別了馬二先生,三人回到馬車,疾馳而去。回到簡陽縣城,天剛剛黑。三人找了個飯店,用了晚膳,匡超人留下住宿,魯小姐和雙紅回了魯府。這一夜,魯小姐又給母親細說了匡超人的故事。魯夫人感慨道:“這匡超人的確是理想的夫婿,如果你父親在世,對他也該相當滿意。只是,他要十年之后方能再考,恐怕會委屈了你。”
魯小姐笑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十年磨一劍,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個我倒不擔心。況且,他如今有了選書的營生,這也是一條造福士林的道路。”魯夫人點點頭:“說得有理。你父親辛苦一生,功虧一簣,興許還不如著書立說,流傳后世。”
次日一大早,魯小姐便讓雙紅去請了匡超人來魯府。魯夫人見到英氣勃勃的匡超人,也是歡喜不已。魯小姐又帶了管家和禮物,和雙紅喬裝成書生和匡超人去磨子村拜見匡母。匡超人對母親說,李知府家的小姐并不喜歡自己,所以兩家的親事成不了了,然后又把魯小姐介紹給了匡母。匡母興奮地合不攏嘴。當下兩家就把親事定了下來:匡超人擇日入贅魯府。
出了匡家后,匡超人又帶著魯小姐和雙紅去看了顧土新。顧土新歡喜之余,得知魯小姐和雙紅是女子后,想象著他們穿女裝的樣子,驚為天人。村里人似乎并不知道匡超人在成都府所犯的事,依舊對匡超人熱情有加,紛紛主動招呼他。魯小姐看到匡超人在家鄉如此受歡迎,臉上十分有光,心里自豪不已。
匡超人怕二位佳人露出破綻,不敢久留,趕緊又去拜訪了潘保正。潘保正見到匡超人完好無損地回到鄉里,大感欣慰。他埋怨自己不該把潘三介紹給匡超人,導致他走向歧途。匡超人安慰了潘保正一番,感謝他替自己保全了名聲,又把因禍得福的喜事說與了潘保正聽。潘保正心里的愧疚除去了,他真誠地向二人送出了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