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寂。
倒不是安逢故意不言語,是他需要一定時間奪回身體的控制權,保持清醒。
他能確定,這位新客就是“那位大人”。
已知他的能力來源此,沒成想副作用是血脈里被打下了臣服的烙印。以至于一看到“那位大人”,他就無法自控的想要頂禮膜拜。
如同狂信徒看見他的信仰化身。
安逢在內心深處多念了幾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牢記馬克思主義價值信仰,終于強行對抗過了狂熱的宗教情緒。
松了口氣,他總算能在一個人格平等的情況下直視“那位大人”——或者說先知。
真古怪啊,仿佛這人腦袋上就寫著這兩字,安逢不用問就知道,答案銘刻在心。
“還算有趣。”
強迫癥般的整理完白大褂,先知松了口氣,對著安逢展開一個友善的笑容:
“謝謝你邀請我來到人類社會,我的朋友。上一次來訪已經是79年前了。時過境遷,人類還保留著有趣的地方,真是欣慰。”
安逢聞言變了臉色。
先知說話居然該死的正常。
連客套話都組織措辭的如此完整,哪里像個區別于人類的其他存在。
現在他要怎么接話?繼續討論人類的特性與動物本能,還是感慨人類社會高速發展的時過境遷、滄海桑田?
考慮片刻,他展開了新的話題:“有個人想見您一面。”
“我不見人類。”先知拒絕的果斷,“人類沒有資格請求拜見我。倘若我需要一些樂子,那也是我主動去尋找。”
還是個傲慢的種族主義者。
這或許能解釋一眾人都被時間暫停,支配的和個無足輕重的短視頻一樣,自己卻不受影響。
理由是自己擁有超能力。
就算實質上能被血統壓制,先知還是會高看一眼。
自然,高看一眼得打個雙引號。
狼對披著狼皮的羊頗為看中,勾肩搭背,朋友相稱。那能是真情實感的嗎?
一切的友善都是虛偽的,隨時準備咬破羊的喉管。
“他曾經接受過您的賜予,擁有了特殊的能力。”安逢不動聲色,“您應該對他已經沒有印象了,他是個戴著高禮帽,拿著手杖的年老人類。”
“你是說這個人嗎?”
先知隨手一指。
他指的就是那杯沒喝的酒飲,左翠果鮮榨。
便憑空冒出來一個拇指大小的小人,毫無緩沖的掉進杯子里。
正是跟蹤狂老頭。
他被縮小了!
那小老頭落杯以后,撲騰著保持平衡。
他會游泳,并且老當力壯,眼看就要抓住杯沿,停止不安定的狀態。
然后先知抓住了安逢的手。
不愿意直接接觸,先知利用安逢的手推了那小老頭一下。
瞬間人仰馬翻,頭沒進酒里,嗆了好幾口;還不滿意,又粗暴的將小老頭的腦袋往下按了按。
沒控制力道,差點給人按的在酒里翻轉一周。
“他可真是卑鄙無恥。”
先知冷哼一聲:
“當時是你初次召喚我,畫了個非常漂亮的法陣。我不想污染美麗的場合,沒有將他四分五裂,他卻不知足,在那不知死活的喋喋不休。
“為了打發他,我隨手賜予了一份無趣的力量——他就以為自己非比尋常。
“剛剛我在外面遇到,上來就要對我搭話。他算什么東西?這次我不會再輕易饒過他。”
話說的是相當不客氣。
聽到先知這翻話,小老頭嘰嘰喳喳的說了幾句,只是身體縮小了,聲音也變小了,就算四周一片寂靜,也聽不清說話的內容。
“我勸你最好閉嘴。”安逢不客氣的對著小老頭說道。
“為了這種玩意生氣不值當,我的朋友。”
先知從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口罩,給自己帶上,發音含糊起來:
“我們可以找點別的樂子。”
話音剛落,時間繼續流逝。
周圍又恢復到人聲鼎沸的狀態,骰鐘被用力的蓋到桌上,打翻的酒掉到地上,摔碎的四分五裂。
“先知到了!”
一群兔女郎興奮的尖叫,隨即跑散開來,一個人拉扯一個客人。
被選中的客人們沒有一個是開心的,他們拼命的掙扎,仿佛接下來是要去刑場被絞死,恐懼的大喊大叫。
然而那些身材纖細的兔女郎力氣驚人,她們抓著客人如同抓著小鳥。
她們體態輕盈,情緒歡快,像迪士尼動畫里唱歌就能吸引來小動物的公主,整齊劃一的朝八角籠匯合。
“女孩子們比男人有趣。”先知滿意的肯首,“她們的體力有限,所以我一般會賜予她們力大無窮的本領,如此就能自由的做一些事情。”
“比如充當您的打手。”
“差不多。”先知說,“漂亮的打手。”
他興奮的拍了拍手,指著八角籠,招呼道:
“好戲要開場了。”
安逢看過去。
此動作前,他抽空看了眼小老頭。
總算老實了一些。小老頭趴在酒杯壁上,狼狽的從酒里撈起高禮帽,重新戴好,又去摸索手杖了。
生死有命吧。
八角籠的門打開。
兔女郎將客人們推進去。客人們一個接一個的踉蹌,后一個撞上前一個。
很快籠子里沒有落腳之地,她們就改為粗暴往里塞。
不把人當人,把人當沙丁魚罐頭里的沙丁魚。不少客人的身體發出了骨骼斷裂的聲音,嘎嘣聲此起彼伏,疼痛的呻吟此消彼長。
終于,她們將所有手頭的客人都塞進了八角籠。
心滿意足,優雅的朝著剩下的觀眾們行禮,即使她們穿著大腿襪和迷你短裙。
八角籠的大門強行關上,落鎖時夾斷了一位客人的手指,血流了下來。
如此對待的還是客人嗎?
顯然在先知眼里不是。
“救我!救我!救命啊!”他們哭泣著求救:
“我不要錢了,我不要錢了……我贏到的一切我都不要了!
“你們想要多少錢?想要多少錢,我都能給你們……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先知冷眼旁觀,不為所動。
其余淪為觀眾的客人都松了口氣。他們知道,今晚他們僥幸活下來了,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也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帶走今晚在賭桌上贏得的所有的錢!
時不我待。
緊鑼密鼓的,他們繼續拉攏著旁邊的同伴,接著賭博,將賭具用的噼啪作響。
觀察到這一切的安逢毛骨悚然。
此時此刻,八角籠里哭喊著淪為玩物的人類,不再屬于人類這一群體。
他們被其他同胞拋棄,甚至擁有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
……先知不能留。
安逢暗自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