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越來越近。
張青云的房間。
將雙手背負在身后，他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春光和煦，萬里無云，眼中浮現出一抹陰霾。
終于可以報仇。
當初張青云選擇接觸云家，就懷有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從一開始他便不是真心和云天行交友。
商人之間從無真正的感情可言，只有利益為上。
他只是想趁虛而入，對云家落井下石，從而把他們從高高在上的神壇拉下來。
除了嫉妒云家當前在天陽城擁有的地位實力之外，他做出這一決定還有更加至關重要的原因——為了給一個鮮有人知的人報仇。
“父親。”
張林從門外走了進來，還是跟之前一樣，一襲白衣，手中拿著扇子，但冰冷的臉上卻看不出半點喜悅。
他輕微的抱拳說道：“咱們該出發前往云家了。”
“好。”
張青云長嘆一聲說道：“今天云家在劫難逃，即便他能過得了皇庭這一關，我也不相信他真的能在短短幾天時間內，弄到數百匹紫色綢緞。”
“您說的對。”
紫色綢緞珍貴程度更勝黃金，即便很多達官顯貴，想要花重金購買，也是有市無價。
當初云家巔峰時期，舉家之力一年也僅僅只能夠造出數十米紫色綢緞。
這樣的數目，已經足夠讓云家賺得盆滿缽滿。
現在他還想用幾天的時間就完成以前數十年才能夠完成的事情，簡直是癡心妄想。
如今的他們家族早已是如履薄冰，身處絕境，很多的染房都選擇跟他們拒絕合作，若是沒有了紫色材料的來源，他們如何去染綢緞？
“你怎么一點都不開心？”
張青云說道：“等到母豬一死，天陽郡第一才子的名號仍舊屬于你，難道你不樂意？”
“不是，父親大人。”
張林說道：“孩兒只是想和母豬光明正大的競爭，后者才學如何我心里有數，短短一個時辰之內，連出佳作數篇，如今每一篇早已在越國各地廣為傳唱，我自愧不如。”
“即便母豬當真死了，我也只能夠在天陽郡屈居第二。”
開始幾天時間，張林確實走不出來。畢竟第一才子的名號在他身上掛了數年時間，一直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但一夜卻成為了別人的皇冠明珠。
沒有失落絕對不可能。
但他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懂得拿得起放得下的道理，越是讀母豬的詩作，就越發自慚形穢。
他清晰明顯地感受到了，兩者之間的差距宛如云泥。
他努力幾輩子估計都無法達到。
當然，也就沒有了嫉妒的心思。
張青云微微皺眉說道：“簡直是糊涂，作為我張青云的兒子，怎么能如此迂腐？既然你當初是天陽郡第一才子，那你就應該一直都是，沒有誰可以取代你。”
“他死了之后，你順理成章還是做回你第一才子之位，等到日后文才大會再度召開，你必定能夠穩奪第一，從此踏入皇庭。”
張林沒有說話，對父親剛才的觀點他并不贊同。
他的確很想勝過母豬，若是能有足夠的才華光明正大的打敗他，他當然很開心。
可如今這種并不光彩的勝利，絕非他心中所想。
“你不同意我的看法？”
張林輕聲的說道：“孩兒不敢。”
老爺子有些不愿意，就這件事情繼續跟張林講下去，接著道：“別說了，咱們出發前往云家，我今天要親眼看到云天行那個老頭子死在我面前，他跟我斗還嫩了一點。”
“明白，父親。”
……
云家。
老爺子為了上下仆人的安全，給他們所有人準備好了安家置業的銀兩，從而讓他們提前解散。
繼續呆在這兒，會讓所有人都跟著受到連累。
直到今天還愿意陪在老爺子身邊的人，全部都對云家忠心耿耿，具備相當深厚熱烈的感情，絕不是因為貪圖利益才選擇留下。
哪怕老爺子強制性的要求，但還是有一部分人留了下來，他們無家可歸，即便是走了也無根飄零。
他們在云家生活了幾十年，一直鞍前馬后的伺候云天行，現在后者面臨生死危機的考驗，他們沒辦法去當縮頭烏龜。
此刻，云家所有人都聚集在院子里，曾經巔峰時期，他們家族仆人加上家人前前后后有兩三百個，但現在只剩下區區的幾十人而已。
留下來的仆人也都是一些老弱病殘，處于風燭殘年之際，即便逃出云家，恐怕也是命不久矣。
老爺子跟之前一樣站在眾人面前，以往每次商議大事的時候都是如此。
他掌控家族幾十年的時間，全家上下對他無一不服。
“我覺得很好。”
老爺子又咳嗽兩聲說道：“至少在他們動手之前咱們吃飽喝足，而且該做的也都已經做了，咱們云家沒什么好遺憾的。”
“我老頭子，要在這里跟大家說一聲抱歉，當初都是我的緣故，才把云家變成今天的模樣。我如果十幾年前沒有因為一時偷懶，早早的就把族長的位置讓給了別人，也不會有當下的悲劇。”
“即便是到了黃泉路上，咱們大家也要笑，千萬不能讓別人看扁了。我們云家哪怕是死，那也必須得死的堂堂正正。到時候不管發生什么誰都不準哭，明不明白？”
“明白。”他們回答的聲音有氣無力。
在死亡的陰影和威脅面前，沒有誰能夠真正鎮定坦然的面對，可以保持最基本的體面，已經算是不易，想要笑出來怎么可能？
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像老爺子那樣豁達，曾經云家上下所有人都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
轉眼之間那些榮華富貴成為泡影不說，他們還要踏上黃泉路。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劇烈的落差僅僅只產生于幾天的時間之內。
這又有誰能受得了？
“老爺。”
外面的老管家沖了進來，他站在云天行面前咳嗽兩聲說道：“江郡令帶著手下的人過來了，至少帶了好幾百個皇庭成員。”
“好，我知道了。”
老管家停頓的一會兒又說道：“在江郡令身后，跟著以張家為首的幾大家族，估計是過來找我們要賬的。”
“恐怕今天我們真的……”
老爺子笑著擺擺手說道：“一切不早就預料到了嗎？又何必如此驚慌失措，先給我退下，讓老頭子我來會一會他們。”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拄著拐杖非常緩慢卻又堅定的朝外面走了過去。
其他的人都跟在他的后面。
老爺子用盡全力才把門給打開，現在的他確實大不如前。
等他來到門口，就看見了兩邊街道黑壓壓的一片。
該來的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