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覺得我們在一起太辛苦了，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吧。”

周暢站在和平二路的街口上，身邊人來人往，聲音嘈雜，冬天的冷風將周暢原本乖順的劉海吹的慘不忍睹，周暢沒有理會，平靜的說出了要分開的話。對面的女生身材嬌小，半張臉都躲在厚厚寬大的紅色圍巾下，眨眨眼睛，遲疑一下問：“一段時間是多久？我還能抱你嗎？”

“沈千千！”周暢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幾個調：“我是認真的。”

沈千千被周暢這么一吼，臉又往大圍巾里縮了些，只露出一雙大眼睛，盯著周暢看。

“沈千千你是明白我意思的對吧？我所說的分開一段時間就是委婉的分手。以后。”周暢頓了頓說：“做朋友吧”

沈千千將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來，搓了搓，把蓋住一大半臉的圍巾全扯到脖子上，露出看著可愛的一張臉，然后站在街頭就這么仔仔細細的盯著周暢看了10秒，問：“為什么？理由？”

“差異太大，相處太累。”

“借口。”

“我們不適合，在一起不快樂。”

“騙子。”

“。。”

“還有理由嗎？沒有就不分手。”沈千千否定了周暢說的那些理由，倔強的不愿面對要分手的事實。

“千千，我不愛你了。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周暢說這句話的時候身體繃得很直，好像對周暢而言說這句話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力量。

沈千千眼里有小孩子的委屈，淚水瞬間涌出眼眶，小聲的說：“我才不信呢，騙人，總是騙人。”

街上繁華依舊，人們匆匆忙忙的走過，對街頭的這對情侶連個眼神都不曾停留。

周暢轉身快步走到一輛轎車旁，打開車門，從車座上抱出一個卡其色的大盒子，走到沈千千對面，將盒子遞到沈千千面前：“都是你的東西，拿走吧。”

沈千千愣在原地，沒有接盒子。周暢把盒子放在地上說：“如果不想要，就丟了吧。我還有其他事，先走了。”

周暢說完就轉身大步離去。看著周暢的背影越來越遠，沈千千不甘心看著周暢就這么離開自己。

“周暢，真的不愛我了？”

周暢聽到沈千千帶著哭腔的問話，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想了幾秒就的離去了。

周暢的身影不見了，沈千千蹲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的打在盒子上，小聲嘟囔道：“真狠心，怎么能說不愛就不愛了。”

2

“先生要不要買一些東西，我們這有暖手寶，圍巾，熱水壺和好多你可能需要的東西。物美價廉，絕不坑騙消費者。而且現在快11點了，作為最后一名顧客還可以給你便宜些。”沈千千蹲在一個簡單的小地攤旁眼神發光看向周暢。

周暢停下緩慢而疲倦的腳步，打量喊自己的女生和她旁邊的地攤。

一塊藍色格子布，布上的各種小東西排的井然有序，地攤旁的女子齊劉海短發，面容可愛清秀，穿著臃腫的衣服蹲在地上，腳的不遠處還有沒吃完的小半碗混沌，眼神帶光的看向自己。其實周暢現在的狀態很不好，零下的溫度，額角卻有細細密密的汗。實習超大的工作量讓周暢身心疲憊，三餐不定時還讓胃病更加嚴重，從公司出來身體都是緊繃著的，強打著精神準備堅持回住的地方，但半路卻被一個女生喊住了。

看周暢沒有說話只是看自己，沈千千朝周暢揮揮手問：“先生，要買什么嗎？？我們這什么都有。”

“有混沌嗎？”

“什么？”沈千千很驚訝這人的思維，很明顯，自己是賣生活小百貨的，不是賣混沌的，這人傻了嗎？

“我想吃混沌。”

顧客至上。

沈千千起身拍拍衣服，豪爽的說：“行！去吃混沌。”

離沈千千的地攤不遠處有個混沌小攤，夜深人靜，燈光微黃，幾只小蟲在路燈旁縈繞，混沌攤的大媽不一會就端上來兩碗冒著熱氣的混沌，沈千千和周暢對坐著。

周暢吃了一個，口舌生香。

看到周暢露出驚訝的表情，沈千千沖周暢眨眨眼說：“是不是覺得很好吃？李大媽的混沌可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嗯，確實挺好吃的。”周暢認同沈千千的說法。

沈千千吃東西很快，兩三分鐘就吃掉了一半，周暢吃的很慢，很斯文。

人一到晚上就會比較感性，白天是金剛超人無所不能無堅不摧，什么困難挫折委屈憂傷都能拋之腦后，晚上則畫風一轉千種柔情，不然為什么表白大多在晚上。

周暢一邊吃混沌一邊細細打量對面的沈千千，周暢不得不感嘆人的際遇奇妙。沈千千明明吃飯很像小孩子，長得也很像未成人，但卻深夜在路邊擺攤，做著與自己長相不相符的事情。

“你成年了嗎？看著好小。”周暢語調平緩，神色平和，就像和好友交談。

沈千千拿紙快速擦了擦嘴說：“當然成年了，我都20了。娃娃臉顯得年紀小而已。你是做什么的？西裝革履，一看就是社會精英。”

“實習律師。在附近的律師事務所工作。”

“哇哦，好酷。那以后我有什么商業糾紛可以找你嗎？”沈千千雙手托腮看著周暢。

周暢停下吃東西的動作，開始想沈千千說的商業糾紛可能是什么？是和城管的糾紛嗎？

“哈哈，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沈千千豪爽的重重的拍了下周暢的肩膀：“放心，肯定不是和城管和其他小販的糾紛。我沈千千可是要做大事的人。雖然現在只是擺地攤賣東西，賺錢艱難維持生計，總有一天會成為這個城市的商業小霸王，賺許多許多的錢，人們都知道我沈千千有多厲害。”

沈千千說的認真，周暢也聽得認真。

“希望你能早日成為這個城市的商業小霸王，到時候我請你吃混沌。”周暢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眼角都帶著笑意，微醺的暖光打在周暢臉上，周暢整個人都帶著暖意，仿佛會發光。

沈千千被周暢的笑意感染，也開心許多：“肯定會有這一天的，到時候不用你請我吃混沌，我請你吃好了。那你呢？你有什么理想？”

你有什么理想？這句話在小學和初中聽的最多，大多出現在語文課堂上，老師說下節課寫作文，作文題目是我的理想。大家的理想大多正式，不是老師就是醫生，三百六十行，老師和醫生是大多數孩子的理想職業。年紀越來越大，視野越來越開闊，心也越來越浮躁。理想不斷變化，越來越少的人關心你你的理想是什么。

周暢的理想從小沒有變過，一直是當律師。

“我的理想是當律師，做一名正直有所為的律師，不為功名利祿去做危害好人和違心的事。”周暢說自己的理想的時候目光堅定，有些人的理想是用來捍衛的。

夜深了，街上行人近無，混沌湯也由溫至涼。

這是沈千千和周暢的初識。

3

周暢每次加班到深夜故意在沈千千的小攤旁路過，然后一起去吃一碗混沌，這是兩個人的默契。

兩個人就這么不溫不火的相處了，以一種奇妙的關系，既不是朋友也是戀人。

沈千千的生意越來越好，積蓄了一些錢在和平二路開了一家小店，周暢的實習期也接近尾聲。

周暢人生中第一次接了一個要出省的案子，在去機場的路上接到了沈千千的電話。

“周暢你現在在哪？能過來幫我一個忙嗎？”沈千千的聲音有些低沉和克制，和以往的活潑大不相同，周暢察覺出了不同。

“出什么事了？你現在在哪？”周暢直接切入正題。

聽周暢這么說，沈千千的情緒再也克制不住了，說話的時候都帶著哭腔：“我進貨的時候從很高的臺階上跌下來了，腿好疼，胳膊也不能動了。我自己打車到醫院，好多人在看我，剛才一個小姑娘問我：姐姐，為什么沒人陪你看病呢。周暢，我感覺好難過。”

“把具體地址告訴我，我等會就到。”

周暢認識沈千千快三個月了，每次見沈千千她都是積極昂揚的，每天像打了雞血似的，狀態好的讓人嫉妒。這是沈千千為數不多的脆弱，不輕易示人，也顯得沉重。周暢在飛速開往醫院的車上嘆了一口氣，不管沈千千表現的如何強大，也不過是個20歲的姑娘。

看到周暢身影出現的瞬間，沈千千淚奔了，眼淚稀里嘩啦的就下來了，一個胳膊和一個腿上都打著石膏，人卻哭的稀里嘩啦，畫面還是很滑稽的。這么有喜感的畫面，周暢卻一點都笑不出來，莫名還有些心痛。

拿著紙不停的給沈千千擦眼淚，怎么擦也擦不完，周暢將衛生紙丟進腳邊的垃圾桶說：“還有一點衛生紙，用完了就要你的衣服擦。那么大的人了，還一直哭丟不丟人。”

沈千千破涕為笑：“我才沒哭呢，我只是有點累了。”

“嗯，我知道。”周暢脫下外套給沈千千披上。

沈千千逐漸止住了哭意，眼睛有些紅腫，披著周暢的外套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挑眉問周暢：“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周暢看著沈千千，眼睛里憐惜，捋了捋沈千千凌亂的劉海說：“我知道你累了，以后我照顧你好不好？”

沈千千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么意思？以后還能一起吃混沌嗎？”

周暢被沈千千逗笑了：“能，以后做什么都可以一起。”

“你在跟我表白？”沈千千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嗯，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沈千千微愣了一會，在想周暢為什么要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也不算優秀，但感情這種事沈千千實在弄不懂，越想越覺得復雜。便換個角度想，不論出于什么原因，周暢愿意和自在一起，自己也很喜歡周暢，那就可以在一起。

“我愿意。”

4

沈千千和周暢在一起了。由于沈千千行動不便，店里的生意只能暫時停業，沈千千也暫時搬到周暢的住處暫住，周暢白天去上班，沈千千在家看周暢推薦的關于經濟和營銷的書，等周暢到家，兩個人吃飯，散步。生活平穩有序，兩個人在相處中不斷磨合，感情也越來越深。

沈千千的身體恢復后便搬了回去，一是為了生意，二是為了生意，三還是為了生意。周暢明白賺錢對于沈千千的重要性，沒有強求，送沈千千回原本住的地方。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兩三年眨眼而過。

沈千千生意越做越大，離幾年前的吃混沌時說的商業小霸王也就幾步之遙了，周暢也算有些名氣，一方面因為個人能力，另一方面因為周暢這幾年在律師界磕磕絆絆，兜兜轉轉，因為正直吃過不少虧，卻也不改初心，有人說癡傻，有人說欽佩。

有人喜歡你，總有人討厭你，對于溫文儒雅如周暢也是如此，對于人際關系周暢向來看的透徹，對于反感自己人大多一笑了之，但有一次卻無法一笑了之，因為牽扯到了沈千千。

對方說沈千千能走到這一步用了多少骯臟的手段，如今的萬貫家財背后有多少黑幕。周暢攔住了對方，對方看周暢的臉上帶著輕蔑，仿佛在說，你不是沈千千的男朋友嗎？你女朋友做了這么多事你竟然不知道，真丟人。

如果沈千千沒有做這些事，周暢會讓造謠的這個人很難堪，可沈千千做了，對方說的這些事周暢經過求證，真真切切的發生了。

周暢坐在辦公室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5

周暢決定約沈千千出來聊聊，平時由于兩個人工作都忙，一個星期也就見一兩次，所以沈千千做了這么多的事自己都不知道。

沈千千準時到達，穿著干練，笑著做到周暢的對面。

“怎么想起來一起吃飯了？今天工作累不累？”沈千千頭發變長了，原本的齊劉海也變成中分了。

周暢看著沈千千，突然覺得熟悉又陌生。

“我有些話想問你，你回答就好。”周暢喝了一口冰水，鎮定許多。

沈千千立刻變得很認真嚴肅：“你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聽到一些關于你的負面消息，非法經營，逃避追繳稅，侵犯商業秘密等，沈千千，你知不知道這些已經構成商業犯罪了，觸犯了刑法，你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嗎？”周暢說道后面有些激動，沈千千怎么會不知道，因為內心清楚所以才不讓自己知道。

沈千千看看玻璃外面的街道，又看向周暢，與周暢相比，沈千千很平靜：“我知道，但做生意一靠機遇，二靠頭腦，沒有機會就要自己創造，商業圈向來都是這樣，周暢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你應該懂我說的情況。一些事你不去做別人也會去做，但機會是有限的，我瞞著你只是不想你對我失望，我沒你想象的那般好，我比你想的庸俗，貪婪。我做這些事都提前想好了對策，不會真的去坐牢，也不會有真的讓你去替我去解決商業糾紛的那一天。”

“這不是你做這些事的理由，千千。”

周暢和沈千千分別，回到家，坐在沙發上發呆。

自己真的了解沈千千嗎？周暢想方設法把沈千千這幾年做的事弄清楚，越知道越失望，對自己，也對沈千千。從好友那得來的資料顯示沈千千做事干脆狠辣，和自己心中的沈千千大不相同。這幾年沈千千就像是個雙面人，對工作和面對自己時完全不像一個人。

感情里一旦出現裂痕是件很麻煩的事，周暢不斷質疑，否定，掙扎，沈千千卻和往常無異。

周暢不斷猶豫下決定分手。

將沈千千遺留在自己家里的東西和送自己的東西都放在一個大箱子里，周暢給沈千千打電話約在當年初識的和平二路分手，有始有終，好聚好散。

分別比自己想象中的艱難，聽到沈千千那句真的不愛我了，周暢心酸了。不是不愛了，只是覺得沈千千從未愛過自己。如果沈千千真的愛自己，就不會瞞著自己做這么多事，如果沈千千真的愛自己，當自己質問的時候，就不會固執己見，試圖說服自己。

周暢感覺心累了，繼續不下去了。

沈千千抱著箱子往家走的時候越走越難過，越走越后悔。

因為自己的遲鈍和貪婪，周暢選擇離開自己，沈千千不能接受這個結局。

沈千千感情遲鈍，對感情向來都是一知半解，不明白，也懶得去了解。和周暢的相處讓沈千千覺得舒服，是不是愛情已經并不重要了，沈千千覺得這就好的感情，對的感情，應該繼續在一起不分開的感情。

沈千千把箱子摔在地上，拿出手機撥通了周暢的電話。

“什么事？”周暢接聽了電話。

“周暢，我不相信你不愛我了，我們重新開始吧。你覺得我做的事不對，我可以不做。與賺錢相比，你更重要。周暢，我們在一起吧。”沈千千最后一句問的小心翼翼。

周暢沒說話。

沈千千有些難過：“不要不說話，我們在一起吧。我情商低，很多事可能是我不關心你，沒有為你設身處地的著想。但你要知道，你對我很重要，比所有的事都重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隔著一條街的距離，周暢坐在車里心情復雜，沒想到沈千千會這么說，沒想到她會放棄賺錢選擇自己，沒想到自己對她而言這么重要：“看你的表現再決定要不要在一起。”

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周暢多少還是不舍就這么分開。

無端情意起，心中存愛意。我離佛千萬里，我離你特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