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世廷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毫無表情,他靠著墻壁,手摸到口袋,卻空空如也。
沒煙了。
安靜的地下室突兀的響起江夢惜的哭聲。
薄亦晨沒有絲毫生氣,他靜靜地躺在那里,嘴唇發紫。
“夢惜,我喜歡你。”
“你好,我是高三(2)班的學生,薄亦晨。”
“下輩子,我想做你的丈夫。”
“我的女孩一定是光芒萬丈的,她不懼怕黑暗,她向光而生。”
“我永遠都是你最堅強的后盾。”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往前看,總會有一束光能救贖你,雖然,那束光不會是我。”
“這道題你寫錯了,公式沒用對,你過來,我教你。”
……
往事隨風而逝,腦海里又一次涌出那些畫面,而那些話,她不曾留意過,可是,她卻記過。
她記得,那年夏天,花開時,她問過薄亦晨一個問題。
“一個人可以深情到什么程度?”
薄亦晨想了一會,便慢條斯理的回答:“愿為一個人死,把命交于那人的手中,他或許不會說太多的情話,大多都是行動大于語言。”
“怎么可能會有這么深情的人呢,大概就只有小說或是漫畫里才會有這樣的深情人吧。”
“你愿意相信就會有。”
愿為一個人死……
薄亦晨,你怎么可以這么傻?
江夢惜不敢再想下去,她不敢睜眼去看薄亦晨胸膛上流著汩汩液體的血窟窿。
顧世廷不耐煩地低咒一聲,上前把薄亦晨那具身體踹開,盯著江夢惜那毫無波瀾且空洞的眼眸,怔愣了下。
這是……被嚇傻了?
他到腳邊踢人的動作一滯,隨即只見江夢惜像小獸一樣撲了上來,咬著他的脖子,那力度,恨不得撕咬破他的一層皮下來,疼到骨子里的疼,顧世廷從喉間溢出一聲悶哼。
他下意識的抓緊了手上的槍,江夢惜還試圖想把手槍搶過來,但顧世廷哪里會給她得逞的機會,掙扎之間,那只手控制不住的摁了下去……
又是一聲“砰”的巨響。
顧世廷拿槍的手抖得厲害,那發子彈,射入了哪里?
江夢惜抖著唇,臉色比剛才更蒼白了,良久,才爆發出聲。
一聲又一聲的尖叫,帶著撕心裂肺,帶著絕望。
腿骨上,那鮮血淋漓,帶著濃烈的血腥味混雜其中——那一槍,打入了江夢惜的大腿。
好痛好痛……
痛……
蝕骨的痛,錐心刺骨的痛……
但那份痛,更多的來源于心里的痛。
顧世廷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神。
“夢惜……”那雙骨節分明,卻剛拿著手槍殺人的手向她伸了過來。
“啊!滾開!滾開!”
“對不起,對不起……”
又是那一聲無力的對不起,江夢惜聽煩了,聽膩了。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的話還需要警察來做什么?對不起就能換來薄亦晨的那條生命嗎?
能嗎?不能啊!
江夢惜情緒激動,反抗性的后退,指著他,不讓他靠近自己半分。
“顧世廷,我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那么恨你……”
“你欠薄亦晨一條人命,你該還,顧世廷,你去死啊!你為什么不去死?像你這種人渣活在這個世界上做什么?”
顧世廷瞳孔一縮,他沒有想到,在江夢惜的口中居然會聽到讓他去死的這種話,這是他第一次聽見。
哈,哈哈。
顧世廷蒼涼的笑出聲。
“你要我去死?我是你的丈夫!”
我是你的丈夫……
那六個字,分量太重。
那六個字,一下又一下的敲著江夢惜的骨頭,生怕她是不知道疼,可是,已經疼習慣了。
有時候,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大人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她不喜歡哭,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在她五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她心里難過,可是面對著那蒼老的臉,那雙帶著繭子的手,曾摸過她的腦袋,對著她說過,“小惜,你要乖,等爸爸出差回來,給你帶你最愛的橙子口味的棒棒糖來吃,好不好?”
她難受,但她就是哭不出聲,她不知道為什么。別人看她不哭,都罵她不懂事,不孝女。
在她二十歲時,她遇見了那束光,現在想來也是可笑至極,那束光,本就不存在過,那束被稱為救贖的光,又一次沒入深淵盡頭。
長達兩年的愛,在那愛意縱橫的時代隨風而去了,留下的是滿滿的淚水與蝕骨的痛。
江夢惜嘴角蔓延著苦澀與涼薄,“可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過我是你的妻子,你只不過把我當做了你發泄情緒的工具。”
任意揉扁,想怎么欺負就怎么欺負,拳打腳踢,巴掌聲首當其沖。
“你從來都沒有把我當做你的妻子。”江夢惜又一次重復那句話,“所以,也請你不要在裝無辜了,你從來都不無辜。”
真的,他顧世廷一點都不無辜過,她都看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