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交談過后，生活有了新的變化。

從那天晚上開始，白勝就教她讀書識字。早上起來練功夫，下午學認字，傍晚聽故事，日子過得那叫一個充實。一開始，曉瓊對那些筆畫一點概念都沒有，寫出來的字歪七扭八的，就連最簡單的“人”字都寫不像樣。她急得雙腳直跳，眼眶都紅了。

“別急?！卑讋侔衙P往硯臺上一放，拿起她寫的紙，“剛開始學，哪能一下子就學好?。俊?

他指著紙上那個歪歪扭扭的“人”字，說：“你瞧，這個字就像一個人站在那兒。一撇就好比胳膊，一捺就像是腿，人要站穩，這字也要寫穩?！?

曉瓊低著頭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白勝又找出一本舊書，書皮破破爛爛的，紙頁都發黃了。書名早就看不清了，不過里面的內容倒是挺清楚。這是一本講歷史上國家興衰的書，說的是國家怎么從強盛走向衰敗，老百姓怎么受苦遭殃。

“你讀這段?！彼钢渲幸豁撜f。

曉瓊念道：“國之興也，以民為本；其亡也，以民為末……”

念著念著，她眉頭皺起來了，“這啥意思??？”

“就是說一個國家要是強盛，是因為看重老百姓；要是滅亡了，就是因為不管老百姓死活了?！卑讋傩÷暯忉?，“你記住這句話，以后不管干啥事兒，都得替別人著想?！?

曉瓊點點頭，心里卻有點沉甸甸的。她頭一回明白，原來文字不光能用來記賬、寫信，還能說出大道理，講出人心的事兒。

此后，她對識字的興趣愈發濃厚。每天晚上，她都會試著用新學的字記錄下當天發生的小事，雖然句子還很生硬，但她堅持寫下每一個想法。有時候白勝會給她講漢朝的忠臣義士、江湖俠客行俠仗義的事，她聽得入迷而忘時，但隨著理解力增強，她開始提出自己的疑問，比如“忠臣為何寧死不屈？”、“俠客真的能改變世道嗎？”

有一回，白勝帶回來一張報紙，雖說破得不行了，但上面的文章還能看清。那是一篇關于青年救國的演講稿，作者號召年輕人站出來，把民族從危難里救出來。

“你看看這篇。”白勝把報紙遞給她。

曉瓊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完，抬起頭的時候，眼睛里閃著不一樣的光，“他們說的……是不是和你說的一樣？”

白勝點點頭，“對，有人帶頭往前沖，有人在后面跟著。你得做帶頭的那個人?！?

從那以后，曉瓊學習更用功了。她開始抄文章，把重要的句子記在本子上，翻來覆去地讀。有時候，她會突然停下來，問白勝一些問題，像“為啥有些人愿意犧牲自己？”“為啥老百姓老是被欺負？”……

白勝不著急回答，而是引導她自己去想。他帶她去集市，讓她看那些被欺負的小販，還有那些穿得破破爛爛的乞丐。她看到一個老人被惡霸一腳踢倒在地，周圍的人都不敢上去幫忙。

“他們害怕。”白勝說，“但你不怕，對吧？”

曉瓊沒說話，只是緊緊握著拳頭，眼神特別堅定。

回到家，她坐在桌子前，寫下一句話：“愿為蒼生鳴不平?！?

白勝看到后，微微一笑。他知道，這個以前總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正一點點變成一個有想法、有擔當的人。

隨著學的知識越來越多，曉瓊的眼界也越來越寬。她開始關心外面的世界，操心國家的命運。她聽說南方有一群學生在大街上演講，宣傳愛國思想；聽說北方有一些青年組織起來，反抗壓迫。

她問白勝：“咱們這兒，有沒有這樣的地方？”

白勝想了一會兒，說：“有，不過你得再長大點，才能真正明白他們做這些事兒的意義?！?

“那我啥時候才能長大??？”她接著問。

“等你能分清對錯，還愿意為了對的事兒去做的時候。”他說。

從這以后，曉瓊學習更努力了。她不光讀史書、看報紙，還試著寫東西。她寫自己的想法，寫對世界的看法，甚至照著演講稿的口氣，寫了一篇《少年當立志》。

白勝看完后，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后說：“你不再是當年那個只知道哭鼻子的小女孩了?！?

曉瓊笑了，那笑容格外明亮。

春天到了，山上的花開得到處都是。她在院子里練拳，一邊打拳一邊背詩。白勝坐在門檻上，一邊修理一把舊刀，一邊聽著她的聲音。陽光照在她身上，好像給她鑲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

那一刻，他突然想，謝鴻要是能看到這一幕，應該也會覺得安慰吧。

“師父！”她突然停下動作，跑過來，“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白勝放下手里的活兒，抬頭看著她。

“你想去哪兒？”

“哪兒都行?！彼f，“只要能幫到別人，我就想去?！?

白勝沉默了一陣，輕輕點了點頭，“好。”

風從山間吹過來，帶著泥土和青草的味兒。曉瓊仰起頭，仿佛已經看到遠方的天空中，有好多星星在閃爍。

她不知道未來會咋樣，但她清楚，自己已經做好出發的準備了。

屋外，一只麻雀落在窗沿上，嘰嘰喳喳叫了一聲，然后朝著山林深處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