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黃昏里天空爛漫著的顏色，今日卻不見得。那些漂亮的什么五光十色，姹紫嫣紅，都被一層一層的陰云壓著消彌了，無聲無息。

柳村里，稀稀疏疏地人來人往，倉促的身影，踱來踱去的腳步，襯悶沉沉的天氣似乎更浮躁了幾分。

村邊的郁郁蔥蔥早先就褪了色，卻還仍攀著山壁茍延殘喘地長著，灌木已經有些稀疏了，黃了大半，可憐的丁點兒綠色還被踩倒了一片，若沿著過去看，后竟有一塊凹進去的小空間。

一個小男孩固自忙活著，幼小的身體卻經營著獨屬自己的偉大“事業”，灰撲撲的小手攏著一堆干草，稀稀拉拉地和在一起。許是煙塵大，不禁打了個噴嚏，摸了摸有些灰的鼻子，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甜水之類的，稚嫩的小臉卻是嘿嘿笑了起來……

河邊洗了洗手，手又舀起水拍了拍臉，起來抖抖身上的灰，干凈了后的小孩自然而然可以“體面”回家了，＂正經”不了多久，卻又小野免似地“蹬”“蹬”“蹬”跑了起來，

“呼——呼呼——”大口喘著粗氣，眼見屋內那張竹椅青黃色泛著暗淡，和外面的天兒一樣的顏色。

男孩兒一跳，直接攤軟在椅子上了，他也累了，眼皮過了幾招，只好乖乖地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消半刻，屋外有些喧囂的聲音傳來，淺睡將入深的小孩被吵醒了起來。

這小孩與家里的大人可不一樣，還沒學會沒事發牢騷和撒氣，只聽得聲音從后院里傳來，一陣一陣的，便徑自去探看了。

走出屋門，見爺爺奶奶坐在石磐上說什么，未聽清，他在不遠處晃手，小短腿跑著邊喊道：“奶奶爺爺，你們聊什么呢!”

兩個老人還臉帶慍色未消，看到孫子，卻按捺著勉強溫和下來，努力露出幾分慈愛。

爺爺笑笑，先開口了：“舟舟，咱們大黃狗生了，得了五崽嘞，這不和你奶商量著怎么處理嘛”。

聽罷，男孩歡喜又有伙伴了，他還沒見過小崽呢。不過，五只有些多了，要再找些干草給他們的“秘密基地”添床，笑道：＂那可太好了！＂

奶奶有些不悅道：＂狗崽子多了有什么妤的，留只小的，其他的都解決了，省得在家里汪汪叫？＂

＂應該留兩只，不多不少，大些了賣的錢還多些，”爺爺道。

忽的，男孩心里起了一陣疙瘩，有些玩笑著賭氣地道：＂就不可以全留下來嘛，”笑卻不經淡了許多，＂阿黃的崽崽才剛出生，沒有阿黃在身邊，它們怎么得活嘛…”

＂一只本來就很吵，還全都留下來，那還得了＂奶奶話嚴肅了很多。

爺爺笑著，語氣軟了，卻仍道＂還寶寶呢，唉，不就是一只狗嗎，這么操心作甚么，就留一只吧，一只…正好咱家也就你一個｀寶寶’。＂

男孩耳朵只覺被那句＂不就是一只狗嗎＂刺了一下，卻未再說什么了，只淡淡應了一句＂哦…＂

＂好了好了，不說了，那只大狗就不用賣了，直接燉了吧？給咱寶寶補補”，奶奶舒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開玩笑，淡淡道“那狗產下崽之后，基本上就半死不活了，估計也不會有什么人要嘞……”

燉了？！“不要不要，我不要補，別燉…”他反抗道。

天色漸漸暗了，“回屋回屋，咱們回屋再說。＂爺爺并未多作理會，打斷了這個談話，只是推推搡搡著三人一起回家。

回到屋中，見大人各自去忙，不再同他說話了，舟舟飛速奔向平時常去的＂小屋＂中。

沒有平常充滿活力的聲音，只見有些灰喑的小屋中，幾不可聞的呼吸聲在淺淺出入。一只毛色有些黯淡的黃狗，一動也不動蜷縮在鋪得整齊的干草上。那毛色不如往日光亮，但那黃色的有些弱弱的影子卻在小屋里格外醒目。圓那草很舊，但他撫上時卻分明覺得很柔軟，還帶著淡淡的溫熱。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極輕極輕，連呼吸都努力放緩了，悄悄蹲在那只好像快不見了的生命邊上，細細凝望，真的好像在望著。那邊上還有幾個小團子，它們濕漉漉的，眼睛都睜不開，不知是閉上的，還是瞇著的。不知維持這個動作多久，看了多久，屋內全暗了下來，他也察覺到了些許突兀，該離開了……

他都忘了自己怎么出來的了，回房翻出書來做功課，卻靜不下心來，勉強寫了幾道數學題。

晚間，他還想著幾個小團子和自己的朋友，心不在焉，未注意新添了一道湯。

奶奶邊剝豆了邊問：“今天的湯好不好喝。”他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有些懵，只是＂嗯＂了一聲，便向“朋友”的小屋走去，

還未打開門，還未靠近窗，便聞到了一股腥氣

胃里有些作嘔，隱隱聽見幾個鳴咽聲……

遠遠只見規規整整的干草堆，卻未見那熟悉的黃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