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太吾”?
那就要說到數百年前。據說,當時世間受相樞所害,哀鴻遍野,人人悲苦,唯有一人有驅除相樞之法。然而此人體格孱弱,百病纏身,能勝得相樞一時,卻不能與相樞久斗。于是,武林各大門派各將本門神功傾囊相授,終于使其脫胎換骨,最終驅走了相樞。此人日后自稱“太吾”,這便是太吾先祖。
這太吾歷代只有一人,先者瀕死,方傳后者。云梅手中的伏虞劍柄就是太吾的憑證。天下風平浪靜,太吾便隱居深谷;天下相樞作亂,太吾便持伏虞劍柄復出。云梅小時被前代太吾收留,居于深谷。深谷中只有一間竹屋,只住著前代太吾、云梅、云蟬三人,與世隔絕。如今還是她一次走出深谷。
“既然太吾歷代只有一人,那為何義父要將生平所學傳授給我和師哥兩個?”
云梅獨行在大雪中,喃喃的自言自語。
空桑山是一座大雪山,處在極寒的北地,原本就少有人至。再加上這千年難遇的大雪,普通的山也成了雪山,放眼望去,群山逶迤,有如銀蛇,又何以分辨那座山才是空桑山?
懷中的伏虞劍柄,在這大雪天變得比冰還冷。“冬天的時候,冰冷的兩個人抱在一起會感到溫暖。可拿著冰冷的東西,卻只會覺得越來越冷呢。”云梅皺著眉頭,幾次想要將這凍手的東西丟下,但想了想,終究還是丟棄不得。
深谷之中無需理會俗人目光,云蟬與云梅常常在冬日相擁取暖,是以云梅會有此言語。
云梅心中,實是沒有做好當這“太吾”的準備。在深谷中十余年,她想的只是有朝一日能去外面那大千世界中,就隨著自己的一雙腳在外面流浪、玩耍、彈琴、作詩。倒是她那師兄云蟬,一天到晚嚷著要做太吾傳人。就武功資質上,他們二人中也是云蟬較高。但是云蟬卻于三年前突然離谷。前代太吾瀕死,畢身功力最后只能傳到了云梅身上。
前代太吾臨終前曾叮囑云梅,這天下有三個習得后可以稱之為“不死”的絕技,分別為空桑派的九色玉蟬法、血吼教的血童不死身、元山派的六牙四神足。他不知相樞底細,但能夠在百年前讓各門各派聯手,將本門不傳之秘傾囊相授于太吾,想必是危險至極。若有一天相樞現世,云梅需至少學的三大不死絕技其中之一,先確保性命無虞,方可挺身挑戰。不然,太吾傳承一斷,這天下就再無人能夠制住相樞。是以云梅要求元山派教她六牙四神足。她不諳世事,也不知六牙四神足可以記載在秘籍上,元山派大師尊說元山派無人會此功法,她也就相信了。所以現在她才會出現在空桑山附近,去求學九色玉蟬法。
不知在雪地中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前方突然鬧出一陣聲響。云梅看到遠處有兩人在雪地中追逐。在后面追趕的是一個長著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的大漢,嘴里喊著:“藥王!今日你再不把‘鳩羽香’的法門傳我,就讓你嘗嘗我奇型龍爪索的苦頭!”跑在前面的則是一個相貌古怪的瘦小老頭,嘴里嚷嚷道:“不中,不中。莊主你那資質……嘿嘿,要真教你鳩羽香,怕不是你先把自己給毒倒了。到時候鑄劍山莊的人尋來,倒說老頭我給你下的毒手。麻煩,麻煩!不中!不中!”
但見兩人追逐,速度雖都不快,但步伐極為沉穩,顯然是都有著極強的內力。云梅難得在雪地中遇到人,自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遠遠的喊道:“大叔、怪老頭,你們可知道空桑山怎么走?”
跑在前面的老頭向云梅這邊望了了一望,表情甚是驚訝。只見他忽地轉向,幾個起落來到云梅眼前,也不說話,一下子跑到云梅后方,一下子跑到云梅前方,一眨眼又閃到了樹上,竟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起云梅來。
這當兒,那個大漢也跑到了云梅前方,看云梅年輕,不由得怒斥道:“什么大叔、怪老頭,你就是這樣和前輩們說話的?”
那老頭卻說道:“你也真不識情趣,被這小姑娘叫我怪老頭,老頭我可開心的緊哩。沒錯,咱就是怪老頭,小姑娘的叫法深得怪老頭的心。再說,武林之中,還說不準誰是誰的前輩哩。萬一她是你的前輩,那你可不是更加的不知輕重?要你是我的弟子,我可要讓你吞幾根斷腸草長長記性咧。”
大漢怒道:“藥王你再胡言亂語。這小姑娘頂天不過十七、八歲,又怎么會是我的前輩了?”
老頭嘿嘿一笑,問道:“莊主,方才那小姑娘喚你之時,你可看清她頂天不過十七、八來歲?”
大漢一愣,回道:“那會兒距離及遠,我只能勉強看到一個黑點。”
“嘿嘿,你看不清,老頭我也看不清。可這小姑娘剛剛卻是直接喊大叔、怪老頭。難到她離你的距離,反而比你離他的距離更近不成?你說,被這小姑娘喊一聲‘大叔’,你受是不受?”
大漢回過神來,連忙對云梅作了一揖,說道:“女俠內力深厚,我自愧不如,剛剛是我失禮了。”
那老頭和大漢的一連串對話,云梅卻是聽得云里霧里。她從沒學過禮數,也不知自己有哪里失禮,只是等兩人爭罷,她才又問道:“空桑山怎么走,你們知道么?”
“小姑娘是問怪老頭怎么去空桑山?那怪老頭倒可以帶路。”老頭嘿嘿一笑,但隨即想到什么,連連搖頭,“不中,不中,怪老頭要是帶你去空桑山,這大叔肯定跟來。別看這大叔傻傻的,力氣卻是一點不小。他那‘巨闕千鈞劍’可是霸道的狠哩。他雖打不過老頭,但空桑派那些朱砭院、蛟王院、玄爐院的弟子卻都不是他對手。要是他為了學習‘鳩羽香’,把空桑派的弟子都打個一頓,那可不好,大大的不好。”
大漢又是怒道:“胡說八道,誰想去空桑派那瘋人院了!而且你只提朱砭院、蛟王院、玄爐院,難道想說空桑派那持鼎首徒、蛟士、長老,就能夠做我對手?”
云梅聽那老頭和大漢一來一回的爭吵,煞是好玩,不由得好奇的問道:“你們剛剛為什么互相追趕?”
一提起這個,大漢一下子就來了氣:“女俠你來評評理,這老頭前些日子來找我,要用‘鳩羽香’的修習法門來換我的‘鬼斧刨’,我給了他,他卻跑了,你說,這是誰的不是?”
“什么鬼斧刨,不就是一個木工箱么!”老頭嚷道,“不是老頭不教他。這鳩羽香不是什么高深武功,其中的劇毒一不小心就會毒著自己,老頭讓他先學好毒術再來請教,他卻不肯,非要立刻就學。萬一他中了鳩羽香的毒,老頭子豈不是自找麻煩?不中,不中!”
“既然如此,那你倒是先把鬼斧刨還我,待我學好了毒術再與你交易。”
“那個木工箱?不好玩,不好玩!老頭子早不知丟哪里去了!”
大漢頓時怒火中燒,握拳便打。老頭一閃身躲到了云梅身后。大漢見拳頭馬上就要打中云梅,忙想收手,只是這一拳根本算不上什么武功招式,粗糙至極,大漢憤怒之下又用上了全身的力氣,竟一時收不回了。說時遲那時快,云梅于方寸之間出拳相應,此時大漢的拳頭距云梅已不過一指,云梅的拳意卻后發先至,竟在大漢的拳頭打中前將大漢反推了出去。大漢跌跌撞撞向后倒退了幾步,立定后卻立刻喝彩道:“好一招武當純陽拳!”
只聽云梅說道:“怪老頭要帶我去空桑山,大叔你不要搗亂。鳩羽香也不是什么難學的武功,他既然欠你,那就由我來教你便是。”
大漢一愣:“女俠,不要開這般玩笑。你是武當弟子,又怎么會空桑派的‘鳩羽香’了?”
那老頭卻是“嘿嘿”一笑:“有趣,有趣的緊。小姑娘要是會鳩羽香,替老頭還了債,那老頭自當帶小姑娘上空桑山。要是小姑娘胡言亂語也不打緊,等老頭打發了這大漢,就帶小姑娘上山去學那‘鳩羽香’如何?”
“女俠莫要上當!這空桑派的人向來行事古怪,亦正亦邪。別說女俠不會鳩羽香,就算女俠真替這老頭還了債,也不該去那什么空桑山,保不準哪天就被空桑派的人拿來試了毒!”
“你會拿我來試毒?”云梅看著那怪老頭,直直的問道。
“空桑派藥毒雙絕,藥可起死回生,毒可殺人無形。小姑娘你要去空桑山,藥和毒總是要吃一個的。至于是試藥還是試毒,那可得看怪老頭那天的心情啰。”
云梅歪起頭,盯著老頭好一頓看,回答道:“我看你心情好像不錯。”
老頭一拍大腿,不再發出那詭異的笑,而是暢快的開懷大笑起來:“好,小姑娘果然有趣。來,讓我們去找些紙筆,看看小姑娘是如何寫那‘鳩羽香’的修習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