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殺人
- 天海玄君
- 放修格斯的羊
- 2397字
- 2021-07-14 22:45:06
李星淵醒了。
他睜開眼睛,茫然四顧。
周圍只有一片雪落無聲,杳杳寒山。
晚上的囚龍山中,只有一只寒鴉在啃噬著陳芥子的尸體,看到李星淵醒來,那寒鴉也半點不怕人,只是歪過頭來看他一眼,便繼續啄著那陳芥子的眼睛,沒多大功夫,就將一只眼球啄了出來。
李星淵踉蹌著站起身,拂去自己身上的那一層白雪,冰雪雖冷,可他的身體卻感受不到一點的寒意,他抬起手掌,看著那白玉一樣精巧的皮膚,有些茫然的不知道自己究竟算誰。
那那團清氣?是李星淵?還是這具尸骸上誕生出一點靈性?
父母兄弟皆死,自己未來又要往哪里去?
天地浩渺,可卻好像沒了他的容身之地。
李星淵覺得此時自己或許應該覺得悲傷才對,但他那空落落的心里依舊沒有半點的起伏和反應。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還有著一個大洞,那頭鹿的心臟還在里面。
只是跳動的力度小了許多,若有若無。
他終究不是那團自由自在的清氣。
李星淵哈了一口氣,那氣竟然有了溫度,在空中散成了一團白霧。
然后李星淵便低頭看向了陳芥子的尸體。
在夢里,小道士講經的時候提起過,修士到了金丹這個階段,便不那么容易死了。
一身的修為魂魄都在那一縷金丹上,只要金丹不滅,那修士有的是法子重塑肉身。
也就是說,陳芥子還沒死。
李星淵的仇還沒有報完。
不知為何,李星淵心中竟然泛起一絲不足為外人道的欣喜,他抬起頭來,在風雪當中確定了下山的方向。
他不敢再拿那柄刀,害怕是陳芥子為了取信于他而設置的障眼法,又害怕那真的是地母神恩賜,如果就放在這里會讓地母神不悅,他畢恭畢敬的跪倒在地,在雪中磕了三個頭。
然后他才站起身,下山去了。
數日之后。
離囚龍山最近的一座凡人城郭門口。
和村子一樣,凡人城郭也必須要依附著地母神手而建。
只不過,比起村子所依附的地母神手,城郭所要依附的地母神手的面積要大得多,大概有幾十米的粗細,外面擺滿了大量的神龕與神像,用來貢祀地母神,乞求平安。
在那神龕與神像之外,便是富人們和官員的土地,這里離地母神手最近,最不容易發生什么邪靈妖鬼作祟的事件,而越往外,住的人越多,房子的模樣也越破舊低矮,到了那厚重的黑色城墻外面,依舊有無數的茅草屋當中,住著無數貧窮而苦難的人們。
到了這里,地母神手能夠起到的效力已經微乎其微。
生活在此處,就相當于接受了人妖共存,魔鬼共居的現實。
能活在這里的,都是些沒有膽子去荒原上,找細小的地母神手聚居,又沒有本事進到安穩內城當中的懦夫,或者是心懷鬼胎,不能正大光明的行走在大端國土上的蠅茍。
城里人看不起他們,村子里的人也看不起他們。
但即便是住在這里的人們還是如此相信著,那仁慈寬厚的地母,會一視同仁的憐憫他們,讓他們不遭那些來自荒原之上邪祟的侵害。
因此,幾乎家家戶戶都燃著劣質的熏香,那滿是刺鼻味道的熏香在冬日的空氣當中彌散,燒的人眼睛發紅。
少數幾家沒有點著熏香的,里面無一例外都是一團漆黑,行人們若有若無的故意繞著那些坍塌了一半的茅草屋走,連看也不去多看。
偶爾,能聽到那些廢棄的茅草屋當中,會傳來幾聲古怪的聲響。
有些像是石頭深深的劃過深淵,落在了水里,有些像是死者臨終前最后一縷氣息從喉嚨當中溜走的哀鳴。
有些只是古怪而有節奏的敲擊聲,像是雨點一樣,但卻無端的讓人聯想出了某種蜈蚣般的生物行走的場景。
而李星淵在那路上幾乎走不動,他那外面裹著的麻布袍子被一群孩子團團圍住,拉扯著他的袍子,央求他賞下幾個銅錢,或者扔幾個干糧,換他們一頓飽飯。
他不是很習慣這樣的待遇,但卻知道自己必須要時刻警惕才行。
這些孩子的手心里面有些藏著鋒利的石塊,猛地砸到人的筋骨上,那便頓時會讓人失了力氣,這時候即便是那些沒拿石頭的孩子也會群起而攻之,將沒伴的人生生打死,搶走他們身上的財物與衣物。
他們也是獵人,不過他們沒有膽子去那危機四伏的荒野當中狩獵野獸,卻又能耐在這城外狩獵自己的同類。
這樣的行為十回當中有九回都成功不了,能從城外的荒原當中活下來的人們往往結伴而行,即便像是李星淵這樣來城里賣野獸皮毛的獵人,也都是聯合幾個村落,捉刀按劍,成群結隊而來的。
殺人比殺鹿容易。
孩子們不介意殺人,曾經是孩子的獵人們更不在意。
不過孩子們卻總是樂不此彼的干這樣的勾當,因為就算是失敗了,熟悉地形的他們也可以一哄而散,消失在無數個迷宮一樣彼此交疊的茅草屋之間,若是成功了,從旅人身上剝下來的衣服,奪下來的糧食,也夠他們拿去換上些許過冬的糧食了。
孩子的家長們就在一邊,茅草屋或里或外的冷冷看著,如果孩子成功劫掠了一個旅人,這些大人便會毫不猶豫的將一部分糧食占為己有,但如果劫掠失敗,即便是自己的孩子被旅人活生生的打死,他們也絕對不會叫出一聲,引來那不好惹的旅人注意。
不過,這些所謂的大人,往往也不過是些大一點的孩子罷了。
制約貴人們生命長短的往往是壽命,制約修士們生命長短的如今是那日夜迫近的滅世大劫,而制約這些貧民們生命長短的,則是糧食。
在城外,只要稍微因為避免不了的生病或者受傷等原因露出一點的疲態,那么就要為延續別人的生命盡上一份力了。
李星淵之所以會被盯上,還是因為他形單影只,又罩著一個劣質的麻布罩袍,戴著一個用城外最常見的茅草扎成的斗笠,臉雖然蒼白沒有血色,身體卻并不強壯。
所以很快便有一個孩子找準機會,向他出手了。
那孩子走到了他的身邊,一邊裝著央求干糧的模樣,一邊狠命的揮動起了自己手中的石頭,向著李星淵的大腿砸去。
那臉上楚楚可憐的神情,與那石頭出手時破風的力道截然不同,就好像是臉與手完全無關一般。
李星淵輕而易舉的捉住了他握著石頭的那個手,然后稍一用勁。
血肉就和石頭貼在一起。
孩子們一哄而散,那個向著李星淵砸石頭的孩子捂住自己那與石頭嵌在一起的變形手掌,嚎啕大哭。
李星淵不覺得如何,只覺得有些聒噪。
他向著內城走去。
那孩子為何要選他下手,為何小小年紀就有這么兇狠的手段,在失去了手——準確來說,是手和石頭嵌在了一起之后——又會發生什么?會不會有其他的孩子將他也當成獵物。
李星淵半點不關心。
他既不是來講道理,也不是來聽故事的。
他是來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