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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蘄州

翌日皇上傳召公主覲見,等了小半日卻只見到那傳旨太監顫巍巍地跪在書房請罪道:“回陛下,公主她……失蹤了!”

“什么?!”

齊皇大怒,當下命暗衛去尋,思來想后半晌又著人去喚了趙國公和葉將軍。

御書房內,只見趙覓芙與葉嵐岫端跪在地上面色坦然。

“公主去哪兒了?”

葉嵐岫從容開口:“回陛下,臣女不知。”

眼看那齊皇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葉將軍忙躬身上前告了聲罪而后當場甩了葉嵐岫一記響亮的耳光,順勢附耳厲聲道:“趁陛下怪罪之前,我勸你還是趕緊說實話,你與公主向來交好,昨夜也是你們三個聚在一塊,如今說不見就不見了,你們怎可能不知情!”

葉嵐岫聞言只輕輕抬手拂了下唇角血跡,仍是副三緘其口的模樣。

一旁趙國公見狀亦是急得滿頭大汗,疾步走到趙覓芙跟前扯著她的耳朵怒道:“此事事關兩國邦交,豈容你們這般兒戲,你趕緊交代,公主去哪兒了!”

趙覓芙被揪得頭皮一陣刺痛,卻仍咬牙堅持道:“孫兒當真不知!昨個瞧著公主像是心情不悅,我便取了幾壇自泡的果子酒過來,昨夜咱仨都喝多了,我與葉姐姐今晨被叫醒時都還趴在亭子里呢!哪里知道堂姐喝醉后又起身去了何處!”

趙國公一雙老辣地眼睛期間一錯不錯地盯著自家這個古靈精怪的嫡孫女,這話雖聽著無甚破綻,但一觀皇帝面色便知此事不是這么好糊弄過去的!遂心下一狠,抬腳便揣在她身上,只聽咚地一聲,趙覓芙一聲哀嚎便撞在一旁的青瓷花瓶上。那陣仗,便是齊皇都忍不住蹙眉,遂示意了一旁喜福趕緊下去將其扶起,又緩緩踱步到趙國公面前溫聲寬慰道:“您別動氣,芙兒到底還是個孩子。”

說著又同樣抬手拍了拍葉將軍地肩膀,繼續道:“此事事發突然,倒也不怪她們,回頭再去問問那別苑里的下人們就是了。”

葉將軍聞言忙躬身道:“陛下放心,此事微臣即刻去辦,定會盡快尋出公主下落。”

齊皇滿意地點點頭,隨后便擺手讓他們都退下了。

甫一出門,葉嵐岫與趙覓芙下意識對望一眼,心下終是松了口氣。

幾乎在同一時刻,趙國公突然回頭看了那二人一眼,嚇得她們剛松的弦又立時繃了回去。

直到回道趙國公府,趙覓芙背上早起了一層冷汗,心下不住的念叨,為了堂姐的自由,為了她那一匣子珠寶首飾,死就死吧!

果不其然,只聽見趙國公一聲怒喝:“跪下!”趙覓芙便嚇得腿腳一軟哐地一聲跪得筆直。

聞訊而來的國公夫人見狀忙上前勸慰這祖孫二人,好說歹說才親自攬著趙覓芙去佛堂抄經。期間,國公夫人幾次想問卻礙于身邊小廝在場沒有出聲,眼看日頭低垂,夜幕降臨了,才支開眾人悄聲問出了口。

她這祖母向來都是向著她們三個的,趙覓芙自是不敢隱瞞,只好悄聲附耳承認道:“堂姐她……去梁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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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同樣挨了一頓揍的葉嵐岫奄奄一息躺在臥榻上,來看她的兩位兄長見她這副慘樣都忍不住蹙了蹙眉頭。

葉豈陽見狀給她遞了個帕子拭汗,又出聲勸道:“你說你這又是何必,早些承認哪里還需要受這罪,”見她咬唇不答,又繼續道,“父親已經查出來了,公主昨夜只身一人往南邊走了,我猜,她是要去南梁,是不是?”

見她不答,便又自顧道:“你便是不說,我也知道,就她這整日舞刀弄槍地跳脫性子,與你簡直如出一轍,要讓你們這種小女將去和親整日拘在宅子里怕是比要了你們命還難受,更遑論她這還是遠嫁到敵國,她不愿意自是正常……”

只見葉嵐岫聞言眼睛微微一黯,仍是抿唇不答。

“可你又知道,那梁人生性狡詐,性子彎彎繞繞,以你們這種大咧咧的性格,便是武力再高,也能將你們通通算計進去。便是像大哥這樣的猛將也在那梁人手里吃了不少苦頭,更別提你們這般年紀的小姑娘,縱能以一打十,還能以一打百么?一招不甚,怕是連脫身都難……“

話還沒說完,便見葉嵐岫強撐著坐起來扯著他的衣擺出聲道:“她去南梁找那禛王了,說要殺了他……三哥,你先別告訴父親,你快帶些親衛去將她攔住!”

葉豈陽聞言先是一怔,剛想罵她們糊涂,卻又掃見那張蒼白的臉色后止住了話頭,寬慰她兩句便連夜帶人出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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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遠及近,一陣馬蹄踢踏,掀起路面滾滾濃塵。一騎紅鬃大馬之上載著一位颯爽英姿的姑娘,著一襲黛色長衫,青絲高束,額前碎發隨風飄搖,眸光沉沉,眉宇間隱隱有些疲憊之意。

昨夜醉意上頭,蕭瑾瑤連夜奔襲往南梁趕去。她座下乃是藩王特意上貢的大宛良駒,傳說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原先蕭瑾瑤還一度相信這個傳說,直到自己真正上陣實踐了一回,才深深體會到什么叫傳言有誤,夸大其詞。

不吃不喝跑了一天一夜,這才將將到了邊城蘄州而已。

眼看著云霞起落,月光皎潔,她掐算著路程抬頭瞧了眼前方,約莫翻過這座大山,對面便是梁國邊境。

她本想一鼓作氣直接殺到梁國去,卻見座下馬都累得直打響鼻,便只好決定暫歇片刻。

抬眼環顧了一圈,才在那遠處山腳下看到那還未收檔的茶館,忙驅馬上前,叫醒了正在打盹的老翁,要了壺茶并幾樣茶點,隨后便徑直落坐在那小桌前。

那老翁剛想出聲提醒她凳子上有未盡的茶漬,到底是慢了一步,遂只好作罷。

蕭瑾瑤以手支頤舉頭望月,心緒卻有些不寧。

也不知她倆怎么樣了,臨走前她可交代了,若是撐不住便直接說了便是,反正她提前走了一夜,想來要追上她也沒那么容易,就怕那兩個丫頭不懂變通非要嘴硬,芙兒倒還好說,就是這嵐岫,她是真不敢確定。

思及此,她不由得抬手按了按眉心。

也罷,等她抓緊趕路,早去早回便是。

正思忖著,只聞一股淡淡茶香,老翁端來了一碗清茶并兩碟糕點。她餓了一天一夜,眼下便也顧不上許多,道了聲謝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茶雖不如那些上貢的名茶那般醇厚清冽,但勝在葉片青嫩新鮮,入口只覺輕甜有股淡淡回甘。她揚眉笑道:“老伯您家茶不錯。”

說著又捻指嘗了兩塊盤里地點心,手藝雖粗糙,口感也一般,但對于這個餓久了的人來說也能稱得上句佳品。

那老翁從前曾是富貴人家的家仆,后來年紀大了便自請回鄉養老來了,他是這蘄州本地人,晚年閑來無事,在這山下支個攤子聽人家說說故事消磨時間。

方才一看這姑娘打扮,便知是個大戶人家出身,可一看這架勢,卻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可不管怎樣,總歸對這般沒有架子的小姑娘平白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蕭瑾瑤便是在這老人家的復雜眼神里大大咧咧吃完盤中餐,趁著他去續盤的時間,偏頭朝他問道:“老伯,是不是翻過這座旗峰山對面便是南梁了?”

只見那老人拿糕點的手聞言一頓,三兩步走回她對面坐著道:“是,也不是,不過姑娘我勸你還是莫去上山的好,我給你指條別的路……”

蕭瑾瑤順著他的手望向那山側的崎嶇羊腸小道,奇道:“走這里,更近些不成?”

那老翁擺了擺手:“倒也不是,只是從這里繞山而走,無非是多耗上幾日功夫而已,可若是為圖快往那山上走,只怕上去了就再也下不來咯……”

蕭瑾瑤聽他一說,立時來了興趣,邊啃著茶餅邊好奇地看著這老頭,急急問道:“這是為何?”

只見這老人家抬手捻了捻下巴上的一把白胡子,竭力裝作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蕭瑾瑤看破不說破地任由他醞釀情緒,等了半晌,直到山間吹起一陣涼風,那老翁方才緩緩開口:“這山上——有妖怪!”

蕭瑾瑤是萬萬沒想到等了半天竟是這個回答,一口茶卡在嗓子眼里差點嗆住。還當有什么山匪賊寇呢,誰知原來是個鬼故事,把她當小孩嚇唬呢?一想到這,蕭瑾瑤不禁想起趙覓芙。

曾記幼時,她向來是個膽大的,慣愛看那些個神鬼志異的話本子,每回都挑出三兩個相對嚇人的鬼故事,專挑月黑風高跑去她倆的伴讀院子里偷偷學給她們,回回都把趙覓芙嚇得頻頻尖叫眼淚直流,倒是葉嵐岫一如往常,淡定得很。后來啊,從她一人嚇兩個,變成倆人嚇一個,直到嚇得國公夫人親自來擰她二人的耳朵,她倆這才堪堪收手,再不嚇唬這個膽小鬼了。

如今這是……風水輪流轉了?

蕭瑾瑤心下暗笑,老人家,你這嚇人水準,還得往上提一提。

雖是如此,她卻也不拆穿,順著他的話饒有興趣得問道:“妖怪?那敢問老伯,山上那個,是狐貍精呀,還是黑熊妖?”

這就涉及到老翁的盲區了,一般不都會問“為什么”么?這姑娘不按套路來呀。

不過沒事,胡謅一個總行的。

卻見他面露高深,輕輕搖頭,又輕聲開口:“非也非也,這山上那個——是只白骨精!”

蕭瑾瑤倒吸一口冷氣,一副被他刻意提高嗓門的后仨字嚇到了的模樣,牙關打著磕巴,又問道:“這又為何?”

老翁聞言心下直吐槽,什么為何,沒有為何,聽我繼續演講就是了!

只見他清了清嗓子,再度開口。

“那山上的白骨精,專吃這山上的過路人,幾十年間,凡山上者,無一存活!”

“等等,”蕭瑾瑤咂摸了一下故事里的漏洞,出聲問道,“既是如此,老伯你又是怎么知道?”難不成那些慘死的人給你托了夢?

“我親眼所見呀!”

“嘖,”又有破綻了不是,“那您既是親眼所見,那白骨精又是如何放過你的?”

聽到這里,那白胡子老頭都差點給她繞進去,理了理思路便又繼續道:“不是,我說的親眼所見,意思是小老兒我在這山下擺攤十年了,打這山下遇到的過路人數不勝數,那些個聽勸的繞道而行待他們辦事回來還能見著,不聽勸的那百八十個,上了個山可就再沒見回來了!”

蕭瑾瑤下意識挑了挑眉,就這事兒啊……還值得您特意編排個鬼故事來說,且不說去北齊與南梁交界不止一處,就說那人真的原路返回,您也總有個不在的時候吧……

思及此,蕭瑾瑤只當他是獨居久了,有些寂.寞。便笑著又掏出一大塊銀錠子遞給他道:“老人家,您也別整日待在這山腳了,沒事去城里轉轉,買些吃食。“

那老伯聞言先是謝過,見她起身要走,趕緊上前攔著,復又開了口:“我看你年紀不大,可聽過那嘉善公主?”

蕭瑤兒牽繩的手頓了頓,回頭望他一眼道:“聽過,她是咱們北齊最美的公主。”還是她的親姑姑。曾記幼時,她們一眾小姑娘最愛纏著這位溫柔如水的小姑姑,只記得她峨眉蟬鬢,仙姿絕倫,說是嫦娥轉世都不為過。就連她母后都還偶爾開玩笑說,她能出落得這般人模狗樣還得多謝她姑姑。

“那您可知嘉善公主當年,便是打這上山然后被那妖怪給吃了。”

蕭瑤兒聞言立時眸色一凜,克制著不曾發火,只沉聲道:“胡說,分明是被南梁那幫狗賊給害死的!行了,時辰不早了,老人家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而后翻身上馬,銀鞭一揚,向山中疾馳而去,徒留那白發老翁佇立風中傳來輕輕嘆息。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呀,多好一姑娘,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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