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尋循著記憶，獨(dú)自步行回京。

一路都是荒郊野嶺，她一個(gè)女子，心里也有些發(fā)虛。

“姑娘，喝杯茶，歇歇腳吧。”

經(jīng)過一處茶棚時(shí)，老板熱情地招呼道。

孟晚尋扶了扶臉上的面具，走進(jìn)茶棚。

“來一壺?zé)岵琛！?

“來了。”老板娘將一壺冒著熱氣的茶水放在孟晚尋面前的桌上的，“姑娘，小心燙。”

老板傻笑著看向老板娘，見老板娘用手揉腰，忙扶著她坐下。

“累著了吧？讓你歇著偏不聽。”

老板娘打開他的手，含笑埋怨道：“行了，就數(shù)你最嘮叨，我坐會就行。”

孟晚尋端起茶，與老板娘相視一笑。

四十多歲的老板娘羞澀一笑，用手拂了拂鬢發(fā)，“他就這樣。”

“老板，來壺好茶。”

隨著一聲駿馬嘶鳴，一個(gè)高大的身影鉆進(jìn)茶棚。

他掃視了一眼滿是茶客的草棚，走到孟晚尋身側(cè)，拱手問道：“姑娘，我可否與你同桌。”

孟晚尋頷首微笑：“請坐。”

男子面如冠玉，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一瞥之間，如沐春風(fēng)。

他看起來風(fēng)塵仆仆，但言行都透露出儒雅溫和的氣質(zhì)。

看到男子的第一眼，“君子世無雙”這句話便浮現(xiàn)在孟晚尋腦中。

她看了一眼男子放在桌邊的寶劍，出于好奇，開口問道：“不知公子叫什么？”

男子微微詫異，但未表現(xiàn)出來，道：“殷風(fēng)止，姑娘呢？”

“孟時(shí)，孟子的孟，時(shí)光的時(shí)。”孟晚尋回道。

殷風(fēng)止，這個(gè)人物，原著中并沒有出現(xiàn)過，想必是個(gè)無足輕重的過客。

出了這個(gè)茶棚，就不會再相見的存在，孟晚尋不禁有些惋惜。

“好名字，不同于普通女子。”殷風(fēng)止夸贊道。

“你來自哪里？要去哪里？”

孟晚尋問完這話，只覺得自己有點(diǎn)傻。

“我是一個(gè)畫師，來自江南，欲去北疆。”男子耐心地回道。

“畫師？畫什么的？”

孟晚尋一手執(zhí)茶盞，一手托頭，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殷風(fēng)止的好奇。

“山川湖海，偶爾也畫人。”

殷風(fēng)止拿起茶壺，幫孟晚尋的茶盞添滿，又輕輕放下茶壺。

孟晚尋呷了口茶，笑道：“去北疆要途徑盛京，咱們同路。”

殷風(fēng)止抬頭望向北方，眼中充滿期待。

“我還未去過盛京，此行準(zhǔn)備逗留三五日。”

“殷公子如若不嫌棄，可暫住在我家。”

孟晚尋打量著殷風(fēng)止，覺得他的名字就是他這個(gè)人，像一陣風(fēng)。

不知為何，與殷風(fēng)止交談，能讓她產(chǎn)生一種親切感。

殷風(fēng)止愣了愣，旋即輕笑了幾聲，“孟姑娘為人如此豪爽，我豈有推脫之理。”

二人相談甚歡時(shí)，老板湊了過來，他搓了搓手，局促不安地看向殷風(fēng)止。

“公子，方才聽到您是畫師，我，我有一事懇求，又怕唐突了。”

殷風(fēng)止站起身，聲音溫和道：“但說無妨。”

老板幾番猶豫后，鼓足勇氣開口道：“我想請公子為我和我娘子畫一幅像。”

“你胡說什么！”一旁的老板娘聽了這話，羞得滿臉通紅，“公子，你莫聽他的。”

“如若二位愿意，殷某很樂意為二位畫像。”殷風(fēng)止笑道。

老板娘半遮著臉，難為情道：“我都一大把年紀(jì)了，丑得很。”

老板拉下她的手，語氣兇狠：“瞎說！我婆娘俊得很。”

孟晚尋抿嘴一笑，對老板娘道：“大娘，既然這是大伯的心愿，你就滿足他吧。”

看著一身素凈的老板娘，她從袖中取出一塊帕子，里面包了一根白玉簪子和一對珍珠耳墜，是她去礦山時(shí)收起來的。

“大娘，這是茶錢。”

孟晚尋雙手托著手帕，伸到老板娘跟前。

老板娘后退了兩步，連連擺手。

“使不得使不得，一壺茶才值幾個(gè)錢，姑娘身上若沒有銀錢，算我們請你的便是。”

“物貴不在價(jià)，在情。”孟晚尋羨慕地看著老板與老板娘，“從走進(jìn)茶館那一刻，我便看到了二位之間的情分。”

她將首飾塞到老板娘手中，誠懇道：“我想用首飾借幾分二位的福氣，還請二位不要嫌棄我淺薄庸俗。”

孟晚尋此生有兩大心愿，第一是有花不完的錢，第二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尤其是見證了父母親的相看兩厭后，她對第二個(gè)心愿更加堅(jiān)定了。

“這……”老板娘面露難色，“首飾就算了，手帕我收下。”

“你就收下吧，我?guī)湍愦魃希粫嬒駮r(shí)好看些。”

老板接過首飾，伸手就要幫大娘戴上。

“這是小姑娘的心意，以后她來這喝茶，一概免費(fèi)就是了。”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惱怒道：“這得喝幾輩子的茶才抵得了？”

“她喝不了，我?guī)退黄鸷取！币箫L(fēng)止附和道。

“這多不好意思。”

老板娘摸著頭上的簪子，無奈地笑了笑。

殷風(fēng)止從馬上取來筆墨紙張，做了個(gè)請的手勢，“請二位坐好。”

老板娘還在半推半就，老板就拉著她坐到了茶棚外的長凳上。

“她跟我賣了一輩子的茶，吃了一輩子的苦，就將這茶棚一并畫下吧。”

老板抬頭看著簡陋的茶棚，眼中有淚光閃爍。

老板娘抓住他的手，柔聲嗔怪道：“坐好了，莫讓人家公子不好畫。”

孟晚尋一會幫殷風(fēng)止研墨，一會又去幫忙收茶錢。

看著眼前的歲月靜好，她突然覺得沒有那么錢似乎也不打緊。

從前她想要好多好多錢，是因?yàn)榈惶勰锊粣邸?

無法自力更生時(shí)，找他們要學(xué)費(fèi)生活費(fèi)，讓她覺得自己在向外人借債。

那些從親生父母手上接過來的錢，格外沉重，一直壓在她的心坎。

她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賺好多好多錢，將欠父母的錢加倍還回去。

此刻孟晚尋好像明白了什么，若有所依，有所去，錢就不過是身外之物。

殷風(fēng)止揮動毛筆，在雪白的紙上，描下老板與老板娘的儀態(tài)樣貌。

孟晚尋瞧著他修長的手指，有力地握住筆桿，一輕一重間，面前夫婦的歲月如水情似茶，便躍然紙上。

一眼看去，依稀可以窺見他們久遠(yuǎn)的過往，平淡的日常，以及如故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