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靠于宮殿之外,小單將李佳文妥善安頓于皇城王都,隨后便馬不停蹄的回到軍部,經管有許多的大臣與上級質問自己,但自己已經沒有能力去辯論與回答。
小單知道那些大臣心里比誰都了解就算是中央軍整個軍部一起也不可能拿下現在的經驗豐富圣者王宓。
400年的穩定,10年的安定,1年的尋定,上面已經沉醉在至那帝國的夢中無法自拔,他們理解不了士兵們的痛苦與堅持。
當一個從小被灌輸至那帝國最偉大的士兵,當在戰場上看見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被巨龍一口吐息燃燒殆盡時,他的內心該是怎么樣的。
每一個戰場上的士兵都要經歷從自信到夢想破損,認識到人類究竟有多么渺小,經管那份痛苦與絕望是那么真實,如同自己的靈魂被撕破,人生被顛覆,那他也依舊,也必須要拿起手中的武器去戰勝他自己都無法想象的敵人。
這也是一個士兵從戰士過渡到軍人的必須過程,上面的人只知道至那的不敗傳說,只有拿槍的士兵才能理解圣者是多么重要。
所以他才那么信任他,他在戰場上無數次拯救無數即將為帝國夢捐軀的士兵,就算是民眾對他有多么不滿,貴族有多么偏見,中央軍的各位也都信任著那只是一次失誤,不是錯誤。
經管那次失誤迫害了無盡的生命,身為軍人的他們也知道戰爭就一定有死亡,就一定有犧牲。
只不過也是因為他們是軍人,當接到逮捕圣者王宓的命令時,軍部的上上下下除了剛才訓練營帶來的新兵蛋子都是一陣麻木,有的甚至認為是貴族故意迫害王宓。
直到看見了那個滿臉驚恐的貴族少爺時,每一位到場的士兵才真正理解事情的嚴重。
身為軍長,小單不能疑惑,要堅定的執行命令,其余的迷茫也就在小單的堅定中隨之變得堅定,因為他們也相信這位年輕的軍長。
只不過看見血泊,看見無盡的尸體,看見那曾經一次次在拯救他們那象征,當看見血環的籠罩之處不再是被拯救的士兵或是沾有人類血液的敵人,而是無辜的奴仆與衛兵還有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時,相信士兵們的內心都受到了沖擊。
這份沖擊讓士兵們拋棄了自己對抓捕英雄的罪惡感,但自己卻進一步猶豫,進一步疑惑,也只能夠強裝正定,因為在公共場合他是軍長。
相信王宓也清晰的看出了這一點,也沒有揭穿,只是一句,“小孩…,你長大了……”,那時小單才發現自己似乎內心和表面大相徑庭,那是一種特殊的也必須有的能力,隱藏。
下了馬車,顯然小單連走路都有些踉蹌,但卻微微推開了前來攙扶的士兵,他表情凝了凝,面對擔憂的新兵露出了微笑,以及一個堅定的眼神。
看著新兵面容堅定懷揣光芒,小單也不由得感覺到一絲欣慰,只不過此刻由不得他多等待。
“你叫岳云是吧。”
“嗯。”
“我需要休息,備好馬車,待我離開房間誰也別來打擾我,知道嗎?”未等岳云回答,小單便重重的關上門,他感覺渾身上下的充滿了壓力,已經不能再注視岳云那天真的眼神了,因為那樣小單總感覺內心一陣發顫,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低沉的房間正對著微弱的陽光,雖然已經黑暗但窗戶相交于屋內還是格外顯眼,死氣沉沉,可能唯一能讓人提起精神的就是那在樹上不停鳴叫的蟬蟲。
黃昏之下,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上了一層明亮的黃蠟,似乎又是一種氛圍,讓人感覺被黃金包圍,這充滿著走走停停的軍部休息室,此刻也宛如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
因為這『黃昏』,最近調兵非常繁忙,不過作為第一軍軍長的他還在休息,這也是一種壓力吧。
無論從內還是從外,這方方正正的休息室都從上到下的透露著一股莊嚴的氣息,似乎那又是讓小單感到壓力的一部分。
這種感覺就好像身處宮殿,被自己相信的陛下所凝視,對于失敗的壓力,小單感到無比的無力,因為他在出發前就已經相信到如果是真的,那王宓也一定會反抗,所以自己才讓閱歷低和不愿意的人撤離,只留一部分做好必死的決心,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只不過最后被王宓給救了下來,小單也能看出,王宓還是對自己有一絲情意,但自己卻似乎在利用這份情意,這一定讓王宓心涼,但小單也沒有選擇,他不能拋棄他畢生的追求和那個平衡點。
走到床邊,最外層的金甲已經放置于軍庫,現在正準備脫下連著衣服的鐵片,和最外層的白衫。
也是恰逢此時,小單才發現自己的外衣已經由淺色變為深色,白色之上布滿黃色的斑點,背上也是如同背了一塊干燥的乳酪。
自己才發現汗水已經打濕衣服,內部的打底衣甚至已經在滴水,白襯衫就像是沾水的抹布,最里面與皮膚相接觸的衣服似乎都已經泡爛。
這時小單也感覺到一絲汗液的惡臭迷茫,雖然對于訓練過的他來說這不過是家常便飯,但這還是讓他為之一振。
原來自己是那么緊張,那么的不信任他,似乎自己的潛意識里才最開始就認定了這個事實,而在戰友被他殺害后,自己的內心更是確定了這一點。
“真的就那么討厭他嗎?”
低沉的聲音不知是喃喃自語還是內心的回蕩,小單突然雙腿一軟臥倒在床邊,就連臥倒這個動作都已經不是身體的本能,而是后天訓練的肌肉記憶。
這也讓小單不禁的看清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看清。
越來越無力,眼神似乎有些昏花。
那種燥熱又富有壓力的感覺,那種滿身大汗彌漫在夾層的衣服之間,那股惡臭與黃昏之下的黑暗,小單似乎回想起了過去與王宓在一切的往事。
與大多數生活在帝國西南境的孩子一樣,小單在懵懂中見證了突襲帝國的地靈兵殘忍殺害自己的父母以及那個深愛自己的哥哥。
邊輪歷462年,邊境線相鄰的地靈國在帝國軍南下建設時突然突襲邊緣城市,夏記,因為住城士兵薄弱,重火器也還未發展到邊緣城市,在地靈早有預謀的突襲下被攻破。
相對的,與之相關的86個村莊被毫不留情的屠戮,踐踏人類的生命如同踩死一只螞蟻,畢竟人類再過強壯也無法看出地精通過魔法的偽裝。
小單的父母就是被裝作旅者的士兵以一種蔑視的戲耍,再被用那精致而又鋒利的小刀劃開胸膛,因為在地靈國度傳說和史料記載,人類的心頭血是一種美味。
也就是那時,也只能是擁有神通的圣者,與就是王宓,他以王者的姿態現身,用圣劍守護一方生命,也屠戮一方生命。
王宓以一人之力毫不費力的擊退數以千計的地靈士兵,并將他們逼出了國境線,直到那時,年僅4歲的小單也沒有一絲哭泣。
不知是恐懼,還是一切太過突然,看見血液與屠殺,當時小單的內心已經被英雄的權威所填滿,趴在被封的嚴實的床頭下,只通過那一絲縫隙去臨摹那偉岸的身軀。
正直青年的王宓那時也沒有體會過失敗,在發現被人藏好的我后,他的臉上也才出現了對于死者的惋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拯救,還是沒有救贖的方向,在看見那時的我后,王宓的表情是那么堅定,又是那么猶豫,那表情讓小單此生難忘。
也正是因為小單呆滯如同木偶,沒有一絲哭泣,而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何,總之自己是王宓從難民中唯一帶走的人。
因為國際聯合的刁難,夏記被以賠款給轉讓給地靈國,而人靈和地靈與因為觸犯戰爭條例被共同判處大量罰款,但地靈卻因為獲得了自己領土一倍的土地而突飛猛進。
只不過到現在小單也不能明白,為什么被稱為北方第一大國,在世界上稱霸的至那帝國為什么會忍氣吞聲,接受這結果,小單不明白,王宓不明白,那些被迫失去家園的難民也不明白。
現在也只有王宓那時給自己帶來的曙光,和帝國軍人保衛領土,為了不再讓更多的人承受夏記的慘痛的夢想來作為自己努力的目標。
20歲的小單承擔的不只是一個軍人的責任,是每一個看著他偉大成就而給予自己厚望并把自己立為目標,而自己的責任就是讓他們認為這份目標是那么堅定與頑強。
就是要讓他們感覺到差距,也才能夠給他們努力的方向,也才能夠讓他們在戰場上的生離死別中多一分可能成為站著痛苦的那一個。
就像是當初成為新兵的自己去詢問王宓。
“你為什么那么厲害?我要怎么樣才能追上你?”
“不可能,因為你把我當成了目標,就想著那個目標前進,而我卻早早超過了你的目標,成為了你的下一個目標。”
“那你為什么救我?”
“我只是感嘆,母愛的偉大,不對,應該是生命的偉大。”
年輕的小單沒有看見王宓眼中的迷茫與恐懼,他只看見了目標的偉大與博學,因此自己才那么堅信他的正確,就像一個普通士兵一樣堅信他們永遠的利劍。
只不過王宓想要的是一個絢麗的未來,但小單理解的,是一個偉大的未來,就如同王宓的傳奇一般,就算不可能實現那也會感嘆一路奔跑的暢快。
只不過現在奔跑的道路消失了,或者是看不見盡頭了。
就像是失去母親的孩子在當時可能無法理解,但在饑餓與恐懼作祟之時,本能會讓他去尋找那個給予他生命以及溫暖的母親。
此刻的小單在自己的目標打破過去之時還無法認同,但在此刻迷茫與混亂混雜,渾身的壓力就像是經久復發的傷病,本能讓他去尋找那個給予他光芒與未來的方向,卻只不過是一場空。
無論是孩子還是現在的他,失去了自己認同的唯一,那留下的也只有無盡的空虛,與恐懼中本能的哭泣。
臥倒在床邊,少年再也忍受不住,他忍受不了那種感覺,心臟此起彼伏的跳動,一會讓他感覺悶熱,一會又讓他感覺喘不上氣。
如同風中掙扎的火苗,他選擇了熄滅,至少這樣蠟燭會好受一點。
聲音很響亮,如同是黑夜中的低鳴,十分讓人為之一顫,聲音很低沉,似乎是故意壓低,但又好像是沒有力氣吶喊。
這種感覺他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只等到那眼角呆滯微紅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時,少年的記憶才開始起伏的波動。
“啊…哈…!~……啊!…,!”
不記得多久沒有哭泣過了,這似乎自16年前之后的唯一一次崩潰,因為無論自己有多么不解,有多么大的疑惑,王宓都會像是自己父母一般去教導自己,讓自己選擇正確的道路。
而這一次不僅少年失去了他,而他自己的內心也開始有了波瀾,在兩個平衡點中,少年選擇了自己,但少年不知道自己是否正確,因為一直以來的正確都是由王宓和帝國教導。
而現在,少年拆穿了那座年久失修的老橋,卻又為新橋懸上的拉繩。
在迷茫與恐懼之中,少年選擇了最原始也是最根本,那刻在靈魂中的本能選擇,哭泣。
經管他不能再像嬰兒呼喚母親一樣解決問題,但至少這樣可以讓他變得更累一些,或者是找到一個睡眠的方法。
然后也只能祈禱睡醒了過后后會好些,也沒有什么意義,身為軍人的少年也知道哭泣沒有意義,但他還是選擇了讓自己能夠虛假安心的方法。
經管沒有意義,但意義也是人為的定義,竟然連意義本身都沒有意義,那為什么又要奢求一種被拋棄的東西擁有意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