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行來疲累萬分,因著熱水沐浴身心放松,更覺疲累,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不曾想這一晌午便睡了過去,再醒已是掌燈時分,寶玉不覺一驚翻身坐起,就要下了床,“公子莫急,腳上新上了藥。”丫鬟一邊說著,一邊將鞋子遞在了腳邊,著急幫著穿了,唯恐蹭壞了包扎好的傷口。所幸徐大注意到了寶玉腳被凍的腫脹,特意買了肥大保暖的鞋子,穿了也不覺得艱難,那邊廂銘恩正在外面讀書,聞得里間響動,忙起身走了進來,“寶二哥醒了?可睡的好嗎?”熱情不減,仿似又回到了以往同榻的日子,“醒了,不知竟睡過了這些時辰,銘兄弟怎得不叫醒我?”“看著寶二哥睡的香,左右無事,便由著哥兒了,晚膳時分就算寶二哥不醒,也是會吵的,你也知道,我這人好吃。”說著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淘氣瞬間逝去,轉而讓丫鬟替了寶二哥披了大氅在身上,“長姐與寶釵姐姐已經等候多時,今晚上便在長姐處用膳,許久未見盡可大肆言歡,如今自在隨意便好。”拉了寶玉往內宅走去,銘恩雖勉力想讓一切都看似未變,可寶二哥往日的神采與風流卻失了大半,這些年經歷了忒多的變故和無奈,我們都回不去了······
及至黛玉住處,抬頭便見那瀟湘館三字懸于匾額之上,放眼望去園中布景皆如以往,只是物是人非,寶玉看去已不如初見時那般親近,觸景生情更是傷感,那一年大雪姊妹們于一處賞梅吃酒仿似還在昨日,現如今已經去的去,亡的亡,散的散。景雖如常,心境卻與從前大不相同,銘恩已至大門,回首便看到了那滿眼的悲傷與憂郁,讓人心疼,遂下了臺階拉了寶玉道:“寶二哥快進去,長姐等你許久了。”寶玉收回了目光,看向銘恩,“是了,林妹妹還在等我。”及至入了院門,便見遠處廊檐下兩個人影翹首以盼,不是黛玉紫鵑又是哪位?兩人定定相望,仿似白茫茫大雪間再無他人,不覺已是淚流滿面,卻一步難跨,終是寶玉先出了聲,一聲林妹妹,惹得黛玉哭的凝噎,寶玉具是心疼,三步并了兩步來到黛玉身邊,扶了她便往屋里帶,“現下天寒地凍,怎得不在屋里等了,你向來身子便弱,又站在風口哭,若是著了風寒可怎么要緊?”聽著熟悉的嗔怪,黛玉心中一暖,便由著他護了往屋里去,銘恩看著寶玉扶了黛玉進去,慢慢的跺到了廊下,不自覺間輕輕笑了,紫鵑奇怪,回身問道:“老爺怎的還不進來?站在外間做什么?”銘恩笑道,“至少最重要的一樣還未變。”紫鵑聽得糊涂,不知道銘恩又在發什么瘋,“老爺快進來吧,省的吹了冷風著了涼。奴才可擔當不起。”銘恩好笑的搖了搖頭,“也就是你敢沖爺這么說話。”說著過來任由紫鵑扶了簾,跟了進去······
這邊廂紫鵑和銘恩進了屋內便看到寶玉黛玉對著坐了,只是癡癡的盯著對方默默流淚,未曾說過一句話,銘恩看著明明相互愛慕疼惜的二人,卻如此這般崎嶇坎坷,免不得心里也生出了幾分失落,紫鵑瞧著這幾人意外的傷感,默默擦了擦眼淚,站在了黛玉身邊笑道:“這大喜的日子,怎得一個個這般傷感,二爺怎得還是如此癡人,快看看,幾年未見,我家姑娘可是胖了瘦了?”銘恩聽得亦回了神,“是了,紫鵑姐姐說的很是通透,今日終是聚在一起了,我們該高興些才是。”寶玉黛玉各自抹了眼淚,笑道:“今日能再見到妹妹,便是立下死了,也沒有遺憾了。”黛玉聞得忙掩了他的話,“又瘋魔了,好好的才見面,什么死呀活的。”說完又都笑了,這一笑仿似又回到了那年的大觀園,那年的瀟湘院,即便磨難讓你我失了本心,可那一言一語間的情深義重未曾半分改變,反而隨著時間的久遠,更加醇久彌香了······
銘恩笑推著二人入了座,“好了,我的好哥哥好姐姐,快入座吧,我們邊吃邊聊,今晚不醉不歸。”說著,便讓紫鵑傳膳,“可去請過寶姐姐了,怎這會子還未過來?”問過了旁邊的丫鬟,只見銘恩指了前去服侍寶釵的丫頭上前回道:“回爺的話,姑娘說下午的時候著了涼,這會子身子熱不便過來,讓奴才問寶二爺安,說明日好些再來同寶二爺、小姐敘舊,還請爺、寶二爺、姑娘勿要介懷才是。”銘恩點了點頭,問道:“可請過大夫了?”“請過了,大夫開了藥已經煎服了,這會子出了身汗已經好些了。”“知道了,回去告訴寶姐姐身子要緊”說著看向寶玉,“寶二爺這邊不用太過掛心,明日里我們過去看她,回去照顧好你家姑娘。”銘恩擺了擺手道,“下去吧。”寶姐姐向來是禮數齊全的,這會子稱病不來,一則恐是打擾了寶二哥和長姐敘舊,三個人經此一事總是放不開些,二則寶姐姐要是對寶二哥沒有一點心思,亦不會由了宮里賜婚,以長姐之名代嫁。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日未見之時可能還能規勸自己,現下恐是近鄉情怯,情之一事最難說清,連玲瓏剔透的寶姐姐也有失了禮數的時候,罷了,便隨她去吧。
這一晚,直到夜深看著黛玉乏累不堪,寶玉恐黛玉熬壞了身子心疼,這才同了銘恩告辭回了外院,離別時又是一番不舍,惹得銘恩與紫鵑啼笑連連,不覺寶玉黛玉羞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