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和莉莉雖然跟隨羅絲太太嫁到了格斯蘭德莊園,但是卻一直沒有改姓。這其實與她父親那邊的家族有關,雖然她父親只是一名鐵匠,但據說祖上也曾顯赫過,即使是現在,也還有一門顯赫的親戚。
英國人其實對家族的重視遠沒有中國人那么看重,但那位貴親可能是個例外,他不希望布朗家的后代改姓。羅絲太太可能還幻想著,將來杰克和莉莉能從那位手上得到一些好處,因此便不愿意惹怒那位貴親。
但是,現在問題已經迫在眉睫,羅絲太太也顧不得其他,立刻就要給那位貴親寫信。
不料,這一行動卻遭到了杰克的激烈反對。他一直聲稱自己是姓布朗的,一直不愿意承認自己是我的“哥哥”,可是他姐姐一旦改姓,那么他的這一論點就更加站不住腳了。
母子三人關起門來,吵了足足兩個小時,最后以杰克怒氣沖沖摔門而出作為結束。
羅絲太太雖然如愿寄了信,可就算真的可以改姓,那么兩萬英鎊的巨款嫁妝又要如何解決呢?
羅絲太太在思考了一夜之后,竟然將目光投向了我母親留下的那些藏畫。
我冷笑著告訴她:“想都不要想!”
羅絲太太陰冷地盯著我,最后見我態度堅決,一副隨時準備拼命的架式,只能憤憤地放棄了這一計劃。事實上,她可能也是考慮到即使是賣了畫,也不可能湊夠那兩萬英鎊。
羅絲太太再一次變得苦惱起來,她時常一個人坐在起居室里,不是目光陰沉地盯著我看,就是用打量算計的眼神環視著這座宏大的莊園。
我心里不禁猜測著,她莫不是要變賣莊園嗎?如今家里唯一值點兒錢的,也就只剩下這座大房子了。
但是羅絲太太雖然寵愛兒女,可是為了女兒而降低她自己的生活質量,我認為她的母愛還不至于偉大到如此程度。
幾天過后,羅絲太太收到了一封信,信的內容立刻讓她精神大振起來。她得意洋洋地宣布那位貴親已經同意了莉莉改姓的請求,并且還邀請她們全家去卡賓達小鎮做客。
這個消息幾乎讓羅絲太太欣喜若狂,這樣的結果顯然也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現在不但沒有得罪貴親,還被邀請前往做客,這無論如何都是值得慶幸的大喜事兒。羅絲太太和莉莉臉上重新擁有了笑容,杰克的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了。
杰克憤怒地表示,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去赴宴的。
羅絲太太大驚失色,“噢我親愛的孩子,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吧,想想那是什么地方吧,那可是卡賓達小鎮上最體面、最富貴的人家,你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莉莉說:“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有什么意思呢?我們可以順便去鎮上走走,那可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地方。”
可是杰克絲毫不為所動,對他母親的世俗表示鄙夷,并且宣稱:“我寧愿一個人在這兒發霉,也決不去陪著你們丟人現眼。”
羅絲太太幾番勸解卻毫無成效,這讓她大為光火,卻也無可奈何。
最后,羅絲太太和莉莉只得停止她們的勸告,轉而通知我:“作為布魯克家的小姐,布朗先生希望能當面和你談談。”
“我?”我驚訝地問道:“我不記得自己見過這位布朗先生,很難想象他會有什么需要和我談的。”
“這我可就不清楚了,等你見到布朗先生,大可以親自問問他。”羅絲太太不耐煩地說道。
杰克聽到這個消息后,目光在他母親和姐姐臉上來回打了個轉,突然說道:“其實莉莉說得也有道理,我的確許久沒回過卡賓達小鎮了,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吧。”
莉莉瞪大了眼睛:“可是你剛剛還說不去的。”
“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
“哈——”莉莉大聲地譏笑著翻了個白眼,手中的小扇子拼命地抖動了起來。
羅絲太太的目光在我和杰克之間轉來轉去,一張臉漸漸的沉了下去。
第二天,我們就乘坐馬車出發了。卡賓達小鎮距離莫克斯頓不過十英里,只需要一個多小時就可到達。
我們一路順利地到達了目的地——布朗先生的府邸。他在鎮上擁有一家鐵器工廠,是當地最富有的人。
布朗先生及其妻子親自接待了我們,布朗先生是位頭發花白,但身材高大、精神飽滿的紳士,他有一對精明的眼睛。
一見面,就仿佛多年不見的至親好友似的,不但充分表達了他的“思念”之情,還對羅絲太太“紅潤”的面色,莉莉“美麗無雙的面容”進行了一番持久且極具深度的贊美。
布朗先生態度之殷勤甚至連杰克都產生了疑惑,他悄聲對我說:“真是奇怪,布朗先生以前可不是位和藹可親的紳士,事實上就算是我父親還在世的時候,也從不曾得到過他的如此禮遇。”
我抬眼看著正與羅絲太太互捧的布朗先生,總感覺有些難以理解。因為我在他妻子的眼神里看到了絲不易察覺的鄙夷,但是盡管如此,她仍舊堆著禮貌的微笑,盡可能的展露出自己親切友好的一面。
布朗先生想干什么呢?他特意讓我過來,又有什么目的呢?
終于,在他們互相吹捧了足足一個小時之后,仆人端上了豐盛的午餐。
午餐過后,由于今天是入冬后的第一個難得的晴朗天氣,布朗先生邀請我們去欣賞他家的花園。
布朗先生和羅絲太太走在最前面,中間是布朗夫人和莉莉,而我和杰克走在最后一排。我的耳朵里能同時聽到布朗先生用飽含激情的話語介紹著自己的花園,也能聽到布朗夫人不動聲色地引導著莉莉談起了史密斯先生。
“這么說,那位史密斯先生的確是伯克郡那位史密斯爵士的繼承人嘍?”
“當然,毫無疑問。”莉莉不無得意地回答道。
“那么,現任的這位史密斯爵士的弟弟,正是內閣大臣福布斯大人的連襟嗎?”
“我聽史密斯先生提起過,的確有這么一回事。”
這下子,布朗太太臉上的笑容可就真誠多了。我腦子里有個想法一閃而過,可是當我想要弄清楚它是什么的時候,卻又總好像還蒙著一層霧。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卻始終差了點兒契機,這種感覺真夠讓人難受的。
好在我的苦惱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接下來布朗太太的一句話,瞬間讓我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