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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番外篇(一) 不謂風流

正義,從來都不是絕對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正義,那就是他們愿意用生命去守護的東西。

番外篇(一)不謂風流

下雪天。

吉威爾坐在窗邊,看著飛舞的白雪。他呷了一口熱湯。

忽然,客棧掌柜的叫嚷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客棧掌柜正對著一個小男孩指指點點,小男孩戰戰兢兢地低著頭,手里拿著一整只的燒雞和一打饅頭。吉威爾上前詢問,才知這個小子偷了客棧的東西。

吉威爾笑了,這個男孩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一看就知道不是小乞丐就是離家出走的孩子。

“行了行了,給我個面子,這小子偷的東西我付錢,放了他吧。”

客棧掌柜放了小男孩,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小男孩向他鞠躬:“謝謝你。”

“小子,這些東西不是白請的。你必須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偷東西?難道說你是個乞丐?又或是離家的孩子?”

“我......算是個乞丐了吧。”

“算是?”

“我沒有家了。我父親在外邊得罪了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我家五口人,如今只剩我和妹妹了。”

“原來是這樣,所以你才來偷東西為了填飽肚子啊。”

“嗯,我已經四天沒吃東西了。這次真的很謝謝你。”

“你的妹妹在哪?你為什么不帶著她來?”

“妹妹從小體質就虛弱,又一整天沒吃東西,現在已經餓得走不動了,我只好出來把這些食物帶給她。”

“你妹妹餓了一天?你餓了四天?”

“只要有一點食物當然要留給妹妹了。我怎樣都無所謂,但是妹妹絕對不能挨餓。”

“好小子,責任心很強啊。走吧,帶我去看看你的妹妹。”

吉威爾跟著男孩,走進一條小巷。盡頭有一個小女孩在瑟瑟發抖。

“天還下著雪呢,你們就待在這里?”

“哥......哥哥......”

“小葉,我們有食物了,你看。”男孩說著,拿出那只尚有余溫的整只燒雞。

女孩餓極了,稚嫩的小手伸向燒雞。

“你這笨蛋,快住手!”吉威爾搶過燒雞,男孩不解地看著他。

“你妹妹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之前吃的那些想必也吃不飽。如果你現在就給她吃這個,她根本無法消化。聽我的,你先給她吃一點饅頭就好,她的身體必須慢慢調養。喂,你聽到沒有?”

男孩的身體搖晃了幾下,接著倒在地上。

這小子,餓得暈過去了。吉威爾想,這樣也好,免得他胡亂照顧妹妹。把他們帶回家吧,這個地方不該是人待著的。

女孩枕在男孩的手臂上睡著,吉威爾溫柔地看著他們。

男孩醒的時候,吉威爾已經出去了。

看著熟睡的妹妹,男孩不忍驚醒她。盡管手臂有了麻麻的感覺,也只是讓妹妹壓著。

男孩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一個非常簡約的屋子。家具擺放得十分整齊,爐火燒得正旺。

“小葉,小葉。”

“唔......嗯......哥哥?”

“這是哪里?”

“哥哥,這是那個好心人的家里哦~”

“他的家......他去哪了?”

“不知道呢......不過這幾天有他的照顧,我已經恢復正常了。”

兄妹倆正說著,門開了。

吉威爾走了進來。看到男孩醒了,他笑著問道:“好小子,這一睡就是三天,感覺怎么樣?”

男孩下了床,跪在吉威爾面前:“恩人,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感謝您。如果您有意讓我們留在您身邊,我們一定報答您的恩情。”

“感謝什么,我這人就這樣。你們如果真的能留下,倒也不錯。”

“謝謝您。”

“叫我吉威爾就行了,你的名字?”

“我叫莫憶,這是我妹妹莫葉。”

“很好。既然醒了,就快吃點東西吧,這些天餓壞了吧。”

莫憶狼吞虎咽地享用著饅頭和燒雞,莫葉微笑著看著他。

“喝點水,哥哥。”

“好的,謝謝。”

“我們很幸運呢,不僅活了下來,還遇到了愿意收留我們的人。父母和姐姐就沒那么幸運了......”莫葉說著,哽咽起來。

吉威爾輕撫著莫葉的頭,安慰她。

莫憶的心情也漸漸低落。想起了父母和姐姐的遭遇,他嗚咽起來。

吉威爾由著他們哭了很長時間。直到他們停止哭泣,才將他們抱在懷里。

“好了好了,小鬼們,你們的確是非常幸運。至少,你們還見過自己的父母。”

“什么意思?你沒見過自己的父母嗎?”

“是啊,也不知他們是去世了,還是拋棄了我。我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是孑然一身。每天靠著乞討茍活,有上頓沒下頓,要吃飽簡直是天方夜譚,過得比之前的你們還要苦。”

“那你是怎么活過來的呢?”

“呵呵,巧的是和你一樣啊,莫憶。我就是靠偷東西,才活了下來。”

“是......嗎?”莫憶有些臉紅。吉威爾當著妹妹的面說了他的盜竊行為,這讓他很難堪。他以為妹妹會用責怪的目光看自己,然而沒有,莫葉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愧疚。

莫葉深知,哥哥是因為自己才去偷東西的。為了自己,哥哥做了違背良心的事,這讓她感到自己對不起哥哥。

“偷東西肯定是會被發現的,被發現就會挨打。但為了活著,我只能偷他們的東西。好幾次我都遍體鱗傷地回到自己討飯的地方,苦笑著看手里我帶回來的食物。小鬼們,你們知道那時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嗎?”

吉威爾笑著談論過去所受的苦痛,好像說的不是自己一樣。其實,他只是看淡了過往,看淡了人情世故。

“你偷的都是什么人的東西啊?”莫憶問他。

“是些為富不仁者的家庭。我偷他們的財物,為的是救助窮苦的百姓。”

“我看到了,你的家里這么簡陋,原來你只是留下了生活所需的費用而已,剩下的都救濟百姓了嗎?”莫憶問道。

“是的。”

莫憶高興地說:“那你一定是個好人了,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樣,做個救濟百姓的好人!”

“哈哈哈哈哈......”吉威爾放聲大笑,莫憶不解他為什么笑。

“好人?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就算是世上最善良的人,只要被任何一個人反感討厭,也不能算是好人。就像我,不管如何用善行掩飾,我所做的事始終都是偷啊。就憑這一點,我就完全沒有資格被稱作好人。偷別人的東西,救濟百姓讓百姓感激我?那是別人的東西啊,你不覺得這樣做很無恥嗎?”

“那......那你為什么還要偷呢?如果你這么討厭偷盜,為什么還要去做這樣的事?”

“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怎么能眼看著那些百姓受苦呢?就算昧著良心,就算觸犯法律,我也要想方設法幫他們。”

“那你現在能養活自己了,還偷嗎?”莫葉忽然問道。

“我現在是一名士兵。國家需要我,我便為國家效力。”吉威爾解釋道。

莫憶聽了內心很躁動。倒是莫葉沒什么表情,只是在一旁小口喝著熱粥。

莫憶并未想過太多,他只要盡其所能給妹妹一個好一點的生活,就足夠了。然而,莫葉的想法卻復雜得多。

“聽好了,小鬼們,”吉威爾拿著兩套棉衣對他們說,“我不能免費地提供你們一日三餐。你們年紀雖小,也更應該懂得一些道理,總不能閑在家里。想得到食物和住所,就要靠勞動來獲得。新年就要到了,大家都在慶祝新年的到來。你們就去這京城的各戶人家幫忙干活,正好也讓城里的人們認識認識你們。”

莫憶接過棉衣:“我們知道了。”

他們回來的時候,吉威爾已經準備好了晚餐。一盤熟牛肉,四五塊面包,還有一壺剛煮好的烈酒。

“回來了?快坐下來吃。”吉威爾親切地請他們入座。

“我們已經吃過了。城里的人們很熱情,我們幫他們干活,他們就邀請我們吃晚飯。”莫憶一邊脫掉棉衣一邊說。

“看吧,幫助別人是好事。你善意地對待別人,別人亦會善意地對待你。不過,就當是陪我,多多少少吃一點。”

“小葉,你還吃得下嗎?”莫憶問妹妹。

“應該還能吃點。哥哥,我冷。”

“怎么會呢?你又沒脫掉棉衣。”

“我真的有點冷。”

莫憶走過去,擁抱著莫葉。

“哥哥好溫暖。”

“唉~~你從小體質就虛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冷嗎?”吉威爾問莫葉。

“嗯。”

“來點這個。”吉威爾提起酒壺,倒了一碗烈酒。

莫葉不知道這是什么,只覺得聞起來很香。她喝了一口。

“咳......咳嗯......咳咳咳......”莫葉受不了烈酒的辛辣和刺激,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什么啊......好......難喝......”莫葉皺著眉,用袖口擦著嘴邊。

“真是失禮,居然說我釀的酒難喝。”吉威爾咬下一塊熟牛肉,暢飲著美酒,“怎么樣?還冷嗎?”

莫葉感覺自己確實不冷了,甚至還有些發汗。

“我小時候去乞討,總能遇上這種冷得不行的天氣。我就會討些酒喝來逼退寒氣。初次嘗試是會很難喝,慢慢喝到習慣了,你就知道它的美妙了。”

莫葉細細品嘗,口中滋味當真如他所說妙不可言。

深夜。

兄妹倆鋪好被子,鉆進被窩里。吉威爾為他們吹滅了燈火,離開了。

“......哥哥,睡了嗎?”

“還沒。怎么了,小葉?”

“我們真的要待在這個家里嗎?這個家的主人是個小偷啊,我不想在這里待下去。”

“小葉。我知道,你從小就是個非常注重品行的人。偷竊,搶劫,一切與犯罪有關的行為你都會反感。但是,這個人是不一樣的。他雖然偷東西,但他是為了百姓們。比起那些表面做好事,暗地里使壞的人要好得多。而且,偷東西都是以前的事了,他現在是保衛國家的士兵。”

“就算你這么說,我也沒辦法對他有好感。”

“小葉,別想那么多。他是一個好人,我有這種感覺。看看他今天讓我們做的事,就能說明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嗯......好吧,我會盡快適應,和他接近的。”

“好了,睡吧。”

三個月后。

莫憶走進房門,看到吉威爾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莫憶問他。

“我記得曾說過我是個士兵吧。要打仗了,我要離開這里,投入戰斗了。”

“能帶上我們嗎?我們不想和你分開。”

“胡鬧!你們不明白戰爭的殘酷。”

“帶上我們吧,我們不會添麻煩的。”莫葉走進來,說道。

“莫葉,我更擔心的就是你。我要去做的事情,你是不會贊成的。為了卡尼爾,我要作為內奸,去亞斯蘭任職。沒錯,做內奸,又是一件令人不齒的事情,也許我做這種事很有天賦。就算是這樣,你也要跟著嗎?”

“是的。”

“你不是最注重品行了嗎?我做這種無恥的事,你也要跟著?”

“你好啰嗦。”

“哈哈哈,好吧。不過,得先把你們送去亞斯蘭,你們在那里才能報名參軍。而且,入伍之后,你們倆就不能一起了。”

“為什么?”莫憶問道。

“因為莫葉。亞斯蘭基本沒有女性士兵,那些極少數的女兵都被集中起來特訓。特訓的內容非常殘酷,莫葉,你的體質虛弱,我怕你熬不過去。”

“可是那也沒有辦法。”莫葉頓了頓,說,“你不在,我們就無依無靠了。只有跟著你,我們才能活下去。”

“可是我真的不想你們也跟著。軍隊是要加入戰爭的,而戰爭是無盡的深淵。你們是很好很善良的孩子,我若把你們帶入深淵,那就是我的罪孽了。”

“好吧,我們聽你的。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這幾個月,城里的人們應該也都認識你們了。我會幫你們找到一個寄宿家庭,你們就在那里安家吧。”

“那,我們就見不到你了嗎?”

“怎么會。我終究是會回來的,只是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答應我,在這個家里面,重新開始你們的人生。就算沒有我,你們也要好好的活著。”

“吉威爾......”

“我走了,你們,保重。”

吉威爾背起行囊,引吭高歌,策馬瀟灑離去。兄妹二人追他,終究還是沒能追上。

莫憶莫葉來到他們的寄宿家庭,是他們第一次來干活的地方,所以這家的主人和他們很熟,也愿意收留他們。

最初幾年,他們還能收到吉威爾的消息,吉威爾甚至回來拜訪了他們。還囑咐兄妹倆多練練武功,以便保護家人們。

但是吉威爾的消息越來越少,也不再回卡尼爾拜訪莫憶莫葉。兄妹倆也是想方設法在軍隊里找人詢問,但軍隊里那些人只會千篇一律地告訴他們,吉威爾在亞斯蘭臥底,不方便回來。

莫憶實在忍不住。這樣安逸的生活,雖然有妹妹相伴,但他還是不太滿足。吉威爾,這個救了他和妹妹的人,給了他們嶄新的人生。因為吉威爾,他和莫葉才有了這樣衣食無憂的生活。而自己,不僅沒辦法報答他的恩情,連他的消息都難以知曉。

莫葉看哥哥近來寢食難安,也猜到了他在煩惱什么,卻也只是看著那把吉威爾用過的長劍發呆。

莫憶終于做了決定,干脆就去亞斯蘭報名參軍。倘若運氣好,分配到了吉威爾所在的軍隊,那就能了卻一樁心事。

養父養母極力反對,吉威爾走時囑托過他們,一定不能讓莫憶和莫葉去亞斯蘭參軍。

莫憶管不了那么多。雖然自己一向敬重養父養母,但這件事不能妥協。

他第一次和養父養母爭吵。莫葉被他們的爭吵聲引來:“你們在干嘛?”

“莫葉,你來的正好。快幫我們勸勸你哥,他鐵了心要去找吉威爾。戰場那種地方......”

“我知道了。父親,母親,我會好好勸他的。哥哥,我們出去走走吧。”

“嗯......”

兄妹倆牽著手走在街上。莫憶又看到了那家客棧,那家他初遇吉威爾的客棧。

莫憶帶著妹妹走進客棧,客棧的掌柜來招呼他們。莫憶點了幾個菜,又要了一壇酒。

上菜了,兄妹倆卻都不動筷子。

“怎么想的?”莫葉問道。

“我的命是他給的,我一定要報恩。妹妹,你無需多言,我是非去不可的。”

“我知道,我也沒打算勸阻你。我是想問,你怎么想的?去找他不帶上我?”

“妹妹......”

“他只是你一個人的恩人?我不需要報恩嗎?”

“不,你不能跟我一起去。我們修習武藝就是為了保護養父養母,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但現在,我要去找他,所以只能拜托你保護我們的家了。”

“可是我不想離開你。”

“我們都長大了。羽翼已經豐滿,總會有分開的一天。我會帶著你的夙愿,找到他。答應我,保護好父親母親,等我回來。”

“好吧。那么,你什么時候動身?”

“妹妹,其實,我心中有千萬的不舍。我真的放不下你,但是......”

“我知道,我也一樣。”

“這一別,不知何時能再相見。所以,我想再多陪陪你。”

兄妹倆舉杯痛飲,醉里盡歡。

莫葉醒來,莫憶還在酣睡。倒下的酒壇找不到重心,在桌子上徘徊不定。剩余的酒水灑滿桌子,惹得兩人原本輕盈的衣袖滿是酒漬。

莫葉微笑著看著哥哥,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一周后。

“什么?他來了?”吉威爾責怪的語氣帶著少許驚喜,他知道莫憶是來找他的。

“是,他堅持要見您,您看......”說話的人是吉威爾的心腹,和他一起來亞斯蘭的卡尼爾軍官。

“算了,也怪我,當時沒把事情交代清楚。讓他進來吧。”

“是。”

心腹出去了,接著那少年走了進來。

“你還是來了。我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我當然要來。我是一定要追隨你的。”

“莫葉呢?別告訴我她也來了。”

“不。我讓她留下,保護父親母親。”

“那丫頭鬼精鬼精的,會聽你的話嗎?”

“她會的。我們也都長大了,在大是大非面前,能拿得定主意了。”

“也是。你們都長大了,又都有點武功,也確實很適合參軍。”

“我們在家里一直收不到你的消息。我很擔心會不會有危險,所以就來了。”

“如果你只是來檢查我的身體健康的話就請回吧,那是另外一碼事。”

“不,我是真的想完成一直以來的心愿,我要報答你的恩情。”

“我不是都說了......”

“這也是莫葉的夙愿。”莫憶打斷了吉威爾的話。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給了你們新的人生,就是要讓你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只要你們好好的活著,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我一定要為你做些事情,不然我的心難以平息。”

“唉......好吧。既然如此,你就先在我的營帳暫住幾日,等我安排任務給你吧。”

“我知道了,謝謝你。”

“你是在亞斯蘭參軍的嗎?他們把你分配到了東軍?”

“不,他們把我分配到北軍了。但我參軍的目的是你,所以我到你這來了。”

“胡鬧!本來我就是潛伏在亞斯蘭最怕露出馬腳,你還給我添麻煩!既然這樣還說什么?現在我就送你回北軍。我告訴你,軍隊可不像在家里,你必須嚴守紀律。像你這樣我行我素,還想跟著我?”

“對不起,我......我知道錯了。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你現在回去已經算得上遲到了,體罰估計是免不了了。我和北軍統領關系不錯,我送你去可以幫你說一下情況。”

“沒那個必要。”莫憶說完就走了。

“生氣了嗎?這小子!”吉威爾嘆了口氣,“莫憶莫葉,不是我吉威爾不想見你們。你們跟著我,是會走偏路的啊。”

兩年后。

莫憶跟著北軍統領苦練弓射,已是集大成者。他本就有這方面的天賦,短短兩年,騎射就少有人能與之相比。正射更是冠絕北軍,連被稱為箭術宗師的北軍統領都在這方面自愧不如。雖然莫憶還差得遠,但他短短兩年就有如此成就,在弓射上的天賦可謂是無人能出其右。

好景不長。不久,非玨帶著南軍兵變了。

之前與卡尼爾的大戰,北軍統領受了重傷,不能參戰。只有莫憶帶著北軍抵抗了幾天,就被驍勇的南軍攻破了。

非玨把他們收編起來,帶著他們一起去了東軍。那是非玨唯一沒有攻破的軍隊。

莫憶很焦急。非玨的勇猛他親眼所見,他不知道吉威爾能不能贏得了非玨。

很快他就看到了結果。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吉威爾的武功居然這么強。

不久,吉威爾就讓出了東軍統領之位。

莫憶感覺這并不壞。全國軍隊統一了,自己和吉威爾斷開的聯系終于又有了連接。然而戲劇性的事情發生了,吉威爾讓出統領之位后,就隱居了。

又收不到他的消息了嗎?

莫憶一拳砸在墻上,牙齒咯咯作響。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躲避我?”

“吉威爾,我不管你肩負著什么,但你別想一人承擔。我這條命是你的,無論你逃到哪,我也會找到你。”

三年后,北軍統領舊傷復發,在自己的營帳中過世了。死前他給了莫憶一本書,還有他那張銀制長弓。

莫憶翻開那書,是北軍統領修煉弓射幾十載的心得。其中有一個關于箭矢的部分,莫憶有些感興趣。

“在箭上加東西?竟會有這樣的威力!”莫憶吃驚地看著那書,“但這需要極強的臂力,我現在還不夠。”

莫憶把這當作秘技,暗中修煉。

很快他就得知了一個消息:吉威爾一年前便出山了,后來又和非玨翻了臉,現在只是亞斯蘭的一個平民。

“一年了才告訴我?”莫憶有些生氣。吉威爾太能躲了,自己一年來不間斷地尋找,居然現在才知道消息。

他終于找到了吉威爾,吉威爾的背影仍然像從前那樣高大,那是莫憶莫葉小時候的依靠。但現在他們都長大了,不再需要吉威爾的肩膀了。而現在吉威爾的肩膀上,擔負的則是別的東西。

“你來了?”吉威爾回過頭看他。

“為什么不愿見我?”

“因為,你和莫葉是我最重要的人。”

“什么意思?”

“你知道嗎?小子。我前半生過得可謂是狂縱風流,不可一世。偷那些貪官的錢財,把他們耍得團團轉。拯救貧苦的百姓,看到他們的笑容,我就覺得很高興。但是你知道嗎?人,不可能無憂無慮一輩子。少年不識愁滋味,無羨無憂。到了我這個年紀,懂得多了,你也就會明白,一個風流之人真正在意是什么了。”

“是什么?”

“那就是給他心靈觸動的人。是的,那就是你和莫葉。”

“所以呢?”

“所以我不能讓你們見我,世人錯看了我。你們跟著我亦會被世人錯看。”

“我不在乎。只要能跟著你,縱使前路頗多坎坷,我們走的始終都是自己的路,何須理睬旁人亂嚼口舌。”

“莫憶。能說出這樣的話,你真的是長大了。好吧,我不躲了。從現在開始,你必須時刻不離我的身邊。”

“是!”

六年后。

莫葉這些年沒少和哥哥聯系。知道哥哥終于找到了吉威爾,還特意帶著養父養母去看望他們好幾次。

但莫葉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她天生體質這樣,是一種罕見的疾病。無論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增強她的體質。她注定沒辦法活得長久,這些年都是吃暫時維持體質的藥才抑制住病情。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那天她去找醫生給她號了一下脈,醫生搖了搖頭。

“那我還有多久?”莫葉問他。

“只在晦朔之間。”醫生回答,“姑娘,我從醫三十余年了,見過了太多生離死別。聽我一句勸,該做的快做吧,別留下遺憾。”

“我明白,謝謝。”

莫葉輕撩自己的長發,指間青絲微霜。她嘆了口氣。

一個多月后,吉威爾和莫憶趕回了卡尼爾,他們見到了莫葉最后一面。

幾個時辰后,他們為莫葉舉行了葬禮。莫葉略帶微笑,躺在百合花中。她就像往常那樣安靜,不同的是她的皮膚毫無血色,和她哥哥身上的素服一樣白。

養父養母掩面失聲痛哭,莫憶一直留在妹妹的身邊。他不知道該恨誰。他有些恨吉威爾,又有些恨自己,但他更恨的,是戰爭。

“妹妹,我們回家。”

莫憶帶著莫葉的尸體,回了他們原來的家。破敗的房屋,木門已經朽爛。

四下無人,沒人愿意靠近這破房子。

終于,他抱擁著莫葉,肆意地流下了眼淚。

怎么就,走在了我前面呢?

是我的錯,太遲了。

對不起,妹妹,欠你太多。

吉威爾拍著他的肩膀,莫憶回過頭。

他看到吉威爾眼里流下了淚。他挽起衣袖,擦了擦眼淚。

“原來你也會哭啊,我還沒見過你哭呢。”

“我記得我說過,你和莫葉是我最重要的人。她走了,我怎么可能不哭?”

“太遲了。”

“你后悔嗎?”

“后悔有什么用呢?再說了,為什么要后悔呢?報答你的恩情,這也是她的夙愿。不能說因為你而耽擱了太長時間,我才失去了她。”

“我拖累了你們。”

“別這么說。如果沒有你,莫葉和我都活不到現在。莫葉天生體質弱,這和你沒有關系。我也想過,但我沒想到這么快,更沒想過我的心,會這么痛。”

“是啊,怎么可能不痛呢?那是你寧愿餓死,也不愿讓她挨餓的妹妹啊。她,就是你的一切。”

“你是對的。我現在就感覺,自己好像沒什么存在的意義了。唯一的價值,就是回報你了吧。”

“我們走吧。莫葉到家了,我們也該......”

“讓我再陪陪她。”

“好吧。”

吉威爾看著他們,心里很不是滋味。皇帝半個時辰前下的命令,讓他歸國,現在又遇上這事。他不知道這次行動是否要帶上莫憶,看他現在也沒那個心思,吉威爾猶豫了。

算了。

吉威爾決定,再離開一次。莫憶不知何時能振作起來,皇帝的旨意他不能等。

按理來說,吉威爾已經在卡尼爾,不用再大費周章回亞斯蘭。但他和莫憶回來得太匆忙,皇帝的旨意又剛剛下達,所以他必須回去先處理一些事情。

最后一次了,莫憶。請原諒我,以后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莫憶渾渾噩噩,再次清醒已經在一個客棧里了。這是莫葉送他參軍的那個夜里,他們一起喝酒的那家客棧。

“掌柜,再來一壇酒!”

“這位客人,您不能再喝了。我們店要打烊了。再說,已經喝了五壇了。我能看得出來,您是有什么傷心事。不說出來的話,喝再多的酒也無濟于事啊。”

“少廢話,上酒!”

莫憶一直痛飲著,又一次醉過去。不知過了幾天,他終于清醒了。

“吉威爾呢?”

“您說誰?”

“吉威爾,你不知道嗎?”

“你是說那位劫富濟貧,棄盜從軍的俠士嗎?”

“就是他!他在哪里?”

“聽說他去亞斯蘭了。”

“該死,怪我這些天太墮落了。”

“是啊,你都這樣十多天了。沒說你影響我們生意就不錯了。快把酒錢付了,好家伙六十多壇酒。”

莫憶趕緊付了酒錢,立刻動身前往亞斯蘭。

他到了亞斯蘭,聽到周圍百姓的交談。

“你知道嗎?君主大人被人下毒了!”

“聽說了,就是那個叛國者吉威爾。”

“這位君主比起歷代的皇帝還真是強不少,居然被那混蛋下毒!”

“就是說啊,聽說那家伙還曾經是東軍統領,居然做出這種事,真是死有余辜!”

那人的衣領被扯了起來,然后挨了一句低吼:“你說誰?你再說一遍!”

“怎么了?你誰啊?”

莫憶不顧那人的責怪,四處打聽近來發生的事情。結果讓他極度震驚。

吉威爾遵從卡尼爾皇帝的旨意,給亞斯蘭君主下毒。雖然下毒成功了,但卻被非玨所殺。

吉威爾......死了?

很快,莫憶找到了吉威爾的心腹。那人似乎還有什么難言之隱。

“你不說,我弄死你。”

“好吧,我說。是的,吉威爾死了,他是被非玨殺的。其實吉威爾早就猜到了這次不一定能回來,但他不想讓我告訴你。”

“連個尸首......都沒有?”

“我們前去收尸的時候,只發現了十多具白骨,無法確定哪個是他的。”

“你剛才說,是非玨殺的他嗎?”

“是。”

“我明白了。”

“你想干什么?想殺非玨?別沖動啊,你不是他的對手!”

“我很冷靜。我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莫葉尸骨未寒,吉威爾又離他而去。莫憶的心里,想的只有報仇。

有吉威爾心腹的幫助,莫憶制定了一系列的計劃,但卻都難以實施。他也明白,自己完全不是非玨的對手。要殺掉他,必須待到他毫無防備。

但這非常難。莫憶親眼見過非玨的反應速度和反偵查能力,要想殺了他,基本上不可能。

“一定有辦法!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沒有弱點和失誤!”

忽然,莫憶想到了近來流傳的亞斯蘭末日預言。

“如果預言是真的,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如果災難真的發生了,正常人都會想著逃命,而且逃得越高越好。洪水,地震,火山噴發。除了龍卷風,任何災難都難以威脅到高處的人。

莫憶思考著。如果是這樣,那么非玨面臨災難時,他最可能去哪?

越高的地方越安全,最高的地方最安全。

亞斯蘭最高峰!

莫憶命令手下人立刻去亞斯蘭,查清末日預言的準確時間。

還有不到一個月嗎?很好。

莫憶來到造箭臺前,親自造了幾支特制的箭。這幾支箭很重,但毫不影響飛行的距離。這是北軍統領給他的那本書上記載的,擁有極強穿透性的制箭方法。莫憶手上有準,畢竟練了那么多年。

莫憶把箭鏃燒至火紅,放入盛滿毒液的水桶中。接著,他把那幾支淬過毒的箭放進箭袋中。

他非常重視這次機會。如果末日預言是真的,災難發生了,那么他報仇的時機也就來了。如果末日預言是假的,災難沒有發生,他也可以日后再找機會。

半個多月后。

莫憶帶領手下眾人,來到亞斯蘭最高峰的山頂。

明天,就是我報仇雪恨的日子!

果然不出莫憶所料,末日預言應驗了。他瞇眼看著亞斯蘭陷入絕境,冷笑著。

有動靜!

莫憶立刻叫手下人藏了起來。不遠處,非玨帶著一個紫發少女走來。

后面那女孩,是亞斯蘭君主嗎?

莫憶不管她,他的目標只是非玨。他拈弓搭箭,靜靜地瞄準。

很快,他就放下了弓。

因為非玨一臉警惕地環顧四周。這時候射箭,若是別人是必死的,但非玨的反應速度,大概率能避開這一箭。這一箭一旦落空,就不可能再射中他了。

“你們上吧。他這么謹慎,我沒辦法射。”

“是。你們跟住我!”

吉威爾的心腹帶著所有人,沖了出去。非玨見他們現身了,放松了警惕。

莫憶又瞄準了非玨,但他沒法像以前那樣專注,因為他總是在看那個紫發女孩。

他知道,這個女孩就是吉威爾舍棄生命也要毒殺的人。吉威爾沒能成功,如果自己能繼承吉威爾的遺志,殺了她......

先解決她!

莫憶拉滿弓,瞄準君主。

“啪”的一聲,銀制長弓發出一聲炸響。離弦之箭的速度極快,眼看著箭就要射進君主的心臟。

噗!

莫憶皺著眉,看著君主身前倒下的非玨。

“真沒想到,不愧是你啊。這樣的速度,竟然能攔下滿弦的弓箭。也好,我還怕一會射不中你。”

莫憶又拉滿弓弦,瞄準了君主。

忽然,他聽到了“簌”的一聲。同時,心口傳來了極劇烈的疼痛。

一把短劍,插進了他的心臟。

他用盡最后的力量,射出那支箭。但力量不夠,箭沒能射出很遠。

這一生,我不后悔啊。

我,什么都不欠你的。

小葉,我回家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一起......

不久后,卡尼爾占領了亞斯蘭。潮水將亞斯蘭絕大部分領土腐蝕,只剩少數平民茍延殘喘。

莫憶莫葉的養父養母得知了莫憶身亡的消息。他們沒有再哭泣,只是心痛,痛得哭不出來。

吉威爾一生放縱不羈,卻不可謂風流瀟灑。他沒辦法得到真正的自由,他肩負了太多。從遇見了莫憶莫葉的那一刻起,他就徹底告別了風流的一生。

直到莫憶和莫葉成為了他最重要的人,他也明白了。當年救下這兄妹倆,是他今生做的最正確的事,也是他今生做的最錯誤的事。

但,他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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