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然，我也坦然。
“黎勉，下次你摔跤了或者不舒服，我也會對你那么好的。”
“行啊，好朋友。”
我知道，其實我不只是想做他的好朋友，而且我們有前任的關(guān)系，成為好朋友會有點尷尬。
“走吧，好朋友，我要餓死了。”
但是他怎么樣，我就怎么樣唄。
他把車推過來，說載我。我不再推辭這位好朋友的好意，側(cè)身坐著。
這里的路沒鋪水泥，都是凹凸不平的泥土，騎車載人是費勁的。黎勉好厲害，一次都沒說過累。
也是因為這個，我只能一只手捏住他衣角。
“黎勉，媽媽說安喻的情況不太好。”
“怎么會，她前幾天跟我們打視頻狀態(tài)不還很好嗎？”
“她可能不想讓我們擔(dān)心吧……如果我是安喻，我也會這樣做的。”
“如果有一天你生病了，我希望你要跟我說實話，說你難受，說你感覺好點了，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我想知道真實的情況才能心安一點，才能為你做些合時宜的事情。”
他突然好嚴肅。
“可是這樣特別麻煩人，總是讓別人擔(dān)心我不好……”
“那現(xiàn)在你是在擔(dān)心安喻，對吧？你有覺得麻煩和任何不舒服嗎？”
“沒有。”
“所以說，”他緩緩把腳撐在地上剎車，“擔(dān)心重要的人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嗯。”我跳下車，一個踉蹌險些摔跤。
“你這腿還是別瞎蹦了。”
“沒殘疾。”
黎勉不再說什么，打開門讓我進去。這里好像比上次來更亂更舊了，說不上到底是什么感覺。
“你先看會電視吧。”他把電視遙控器遞給我，我便不再環(huán)顧四周，坐在沙發(fā)上隨便放了個電視。
一部土掉渣的戀愛甜劇，看得我犯困，突發(fā)奇想想看點刺激的，于是喊黎勉：“黎勉，要不一會看個恐怖片？”
“行啊，你有想看的嗎？”
“沒有，我先找找。”
一直到吃完面，我才選好片子。
我們倆并排坐在沙發(fā)上，拉了窗簾，也沒開燈，屋里一片昏暗，只有電視機是亮著的。說亮其實也不太亮，也是一樣昏暗的畫面。
“怕嗎？”
他突然出聲，輕飄飄的，差點嚇我一跳。
“不怕。”
全身上下只有嘴最硬。
其實在恐怖片方面，我一直是又菜又愛看的類型。
電影進行到三分之一，一直沒什么太嚇人的場景，無非是人影什么的。直到主角們捉迷藏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表情怪異的鬼臉。
我一尖叫，把手里的東西都扔了。
黎勉彎腰撿起遙控器，不忘記嘲諷我：“不怕？”
“那是太突然了嘛。”
電影還在繼續(xù)，越來越恐怖，我總要偷偷瞄一眼身邊的人，以防他突然不見了。
好不容易專注了一點，忽然有個什么東西落在了我頭上，輕輕的軟軟的，我一下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即興表演了一段霹靂舞。
“啊！！！什么啊？！”
黎勉舒適地靠在沙發(fā)上，嘴角微微上揚：“我。”
“黎勉！”我沖他扔了個抱枕。
“在呢。”他越發(fā)囂張地笑，把抱枕放到他身邊。
“很嚇人的誒！”
“你不是不怕嗎？”
“不是，你那樣弄誰不怕啊？”
我生他氣，坐得遠遠的，生怕他再弄我。
他卻突然坐到我身邊：“你害怕的話，可以抓住我的手。”
我看著那只手攤開在我面前，不知道該怎么做。
拜托！這可是超級親密的行為誒！恐怖片，并排，牽手。
“猶豫什么，又不是沒碰過。”
鬼使神差，我的手牽住了他的。
“那你別嚇我了。”
“行啊。”
“你笑什么？”
“電影，挺好笑的。”
這不是恐怖電影嗎？
后來我是一點沒看進去，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手上了。
他好像也沒怎么想看電影，手指一會就動動，一會又動動。
他的手溫溫的熱熱的，握住我的手感覺好安心，就算末日來臨，我們也可以牽著手安然死去。
好像就這樣一直待下去啊……
“黎勉。”
“嗯，怎么了？”
“我覺得人的生命好脆弱啊。”
“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了？”
“我有一個朋友，也不算朋友吧，他不愛跟人講話的，就算認識的人好了。他身體一直不好，本來也沒什么大問題的。但是我媽媽昨天跟我說，幾個月前他確診癌癥了。”
“他對你來說很重要嗎？”這個人的關(guān)注點真是奇怪。
“我跟他也沒見過幾次，但是我之前一直都覺得癌癥離我很遠很遠的，沒想到就發(fā)生在我身邊。”
“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們只能期盼著他早日康復(fù)。現(xiàn)在醫(yī)學(xué)這么發(fā)達，我相信他可以好的。”
他好像總是對一切都抱有希望。
“黎勉，我想跟你說件事。”
說完我就后悔了。
如果說了，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討厭我？
“你說，沒事的。”但是他很溫柔，觸碰著我的手，注視著我的眼睛，都透露著溫柔，是給予人力量的溫柔。
“嗯……就是之前我為什么突然就，不跟你聯(lián)系了。”我低著頭，盡量不和他有目光接觸。
恐怖片的音樂舒緩又詭異。
“暑假的時候嘛，我喜歡在江邊畫畫，經(jīng)常不吃早飯就去了。但是你知道的，我又低血糖，有一次坐太久，又好熱，站起來的時候不小心腳一滑就，摔了一跤，滾到江里去了。”
“但是有個叔叔他把我救起來了，但是他沒被救上來。”
“我很愧疚的，我覺得不如不救我，是因為我他才死的你知道嗎？他那么好的一個人，因為我就這么死了。”說到這個，我忍不住開始流眼淚，聲音也抖，緊緊握住他手。
“他的妻子叫萬云，出事之后精神狀態(tài)就一直不好。她會到我家小區(qū)堵我，會拉扯我，拽我頭發(fā)，當眾罵我。她知道我喜歡拍照，就拿相機拍我，相機口黑乎乎的，像槍口一樣。”
印象里萬云的尖叫聲和電影里主角的尖叫慢慢重合，最后再變成她一個人的張牙舞爪。
我一直哭啊一直哭，怎么忍也忍不住。
一年，我第一次把說了出來，還是跟黎勉。
我不知道自己該有什么樣的感受，悲傷還是如釋重負。
黎勉把我拉進懷里，我感受到他暖暖的體溫。他輕撫我的頭。
“于雙，這不是你的錯。你也不知道你會掉進去對嗎，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不想讓他出事，我知道。這不能怪你。你不用內(nèi)疚。叔叔跳下去救你，證明他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他想幫助你，你不用自責(zé)，更不用承擔(dān)什么。”
“乖乖，現(xiàn)在什么都結(jié)束了，沒事了沒事了。”
“你可以相信我，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放心跟我講，我們一起面對好嗎？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會相信你，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這個人，怎么那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