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關上,門上的鏡面,將男人的面貌勾勒了出來:他高出武莼一個頭,戴著銀邊眼鏡,面容英俊,穿著淺藍色襯衣配黑色西褲,剛好與武莼著裝顏色相配。
在鏡面中,目視前方的男人突然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女人,有些遲疑的開口,“請問……”
電梯突然打開,打斷了男人的問題,大腹便便的劉部長站在門外,當他看到電梯里的男女后,平時不茍言笑地臉上立即換上對上位者的恭敬諂笑,“柳總,好。”
“嗯。”男人微微頷首,不怒自威。
劉部長謹慎地走進電梯后,才小聲地給武莼打招呼,顯然他不想讓領導知道,這是他和企宣部聯手請的外援。
電梯到了17樓,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柳總去往季度經營工作會的大會議室,武莼和劉部長則去了隔壁的小會議室。
劉、李兩位部長一見到武莼,就笑瞇瞇地聯手給她戴高帽,武莼見招拆招,不動聲色跳出迷魂陣,會議氛圍始終維持著虛假的祥和。
武莼將此次會議主題總結為:三人行,必有太極大師!
中場休息的時候,武莼收到了柏珩的信息:“蛋羹味道不錯。”
武莼回問,“今天你回橫店?”
“我的戲份已經殺青,明天回上海參加一個商業活動。”
“今天你回父母家?”
“父母去云南祭祖了。”
武莼回完一個“哦。”正想補一句,“那也不耽誤你回家呀。”
字還沒打完,柏珩的信息又來了,“我在廚房看到了電火鍋,你想吃什么菜,今天晚上我們自己在家做怎么樣?”
“???”武莼眉頭微皺,感受到柏珩的反常。
“請關愛收留留守兒童。”
……
忙著繼續和劉、李兩位部長斗智斗勇,武莼沒有再回復柏珩。
會議的最后,武莼還是給足了對方面子,提了關鍵性的建議,并當場給了參考材料,但并沒有答應完全接手,劉、李兩位部長也見好就收,愉快的結束了會議。
武莼正在等電梯到20樓食堂時,柏珩的微信又來了。
“老武,在哪兒?”
“表妹公司開會。”
“我剛出門買菜,沒找到門禁卡。”
“哦,我順手拿走了。”
“發個定位給我。”
“你要過來?
“一起吃個午飯,順便拿個門禁卡。”
“中午要和表妹在她公司食堂吃鴨血粉絲湯。”
“那我拿完門禁卡,就回家。”
“哦。”武莼沒有多想,隨手就把定位發給了柏珩。
等到定位發出后,武莼才后知后覺,滿頭問號,“等等……你為什么要回我家????”
“你昨晚不是讓我自便嗎?”
不等武莼回復柏珩,頭頂突然想起了一個低緩的聲音。
“請問,你是啟學的夫人嗎?”
武莼猛然抬頭,看清了身旁的男人,遲疑開口問道,“柳總,您……認識先夫?”
男人神色晦暗,心頭自嘲,原來,她早已不記得他了。
但不過片刻,柳傾楓就恢復了一貫的禮貌疏離,“我是啟學的哥哥,我們在啟學的葬禮上見過。”后面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我們在迪拜也見過。”
愣了五秒,武莼終于在久遠的記憶里,搜索出了眼前這個沒有印象的“前親戚”。
譚啟學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譚父與第一任夫人離婚后,譚傾楓跟了母親,隨母改姓“柳”。她和譚啟學從結婚生女,再到夫亡女喪,滿打滿算剛剛一年,所以,對于柳傾楓,武莼只聽譚啟學在介紹家庭情況時提過一次,當時并未放在心上,更不記得譚啟學哥哥的名字。
所以,武莼內心掙扎了一番:現在應該喊旁邊這個男人,“大哥”?算了,還是“柳總”更合適。
“柳總,真巧,沒有想到您也在E市。”
“是的,真巧。”并非柳傾楓惜字如金,而是他實在不知怎樣稱呼武莼,“弟妹”?“小莼”?“武莼”?“武記者”?
一番掙扎后,最后還是喊成了一個“你”。
“你……是要去20樓吃午飯?”
“對。”
明知不該多問,柳傾楓還是繼續問到,“你一個人?”
“和我表妹一起,她也在這家公司工作。”
不等柳傾楓繼續詢問,在午飯高峰時段,緩慢升上來的電梯終于打開,不出所料,里面滿滿當當的人。
武莼見狀就轉身去往了幾步外樓梯間的門。
“柳總好!”
“柳總好!”
電梯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問好聲,更有甚者,主動從電梯里出來,請柳傾楓進去。
“謝謝,不用了,我與武記者從樓梯上去。”柳傾楓難得溫和地笑著對下屬說話。
等電梯門關上,轎廂里立即爆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八卦聲。
“冷面神剛是在對我笑?!!!我不是在做夢吧!”
“他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是什么樣的記者,要他紆尊降貴陪她走樓梯?”
“就是武記者呀,行政部常暇暇的表姐。”
“那個有點好看的武記者?”
“看來,常暇暇的福氣在后頭呀!”
……
電梯人多還是有好處的,譬如前排八卦的人不會發現后排角落里站著在線吃瓜的常暇暇本人。
常暇暇本想在后頭大喊一聲,“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但還沒來得及出聲,電梯門就開了。
算了,搶食堂限量的鴨血粉絲湯更重要。
從18樓到20樓的樓梯間里只有兩個人此起彼伏的腳步聲,不重,但在空蕩蕩的樓梯間顯得格外清楚,讓本就不熟的“親戚”更加尷尬。
“啟學去世前,拜托過我一件事。”
尷尬的安靜終于被打破。
武莼在20樓的樓梯間停下了腳步,“柳總,如果您要說,希望以后在E城與我常聯絡,或者力所能及地照顧前弟媳,真的不必了。”
安全通道門牌上的幽綠燈光,映在武莼臉上,大大的眼睛里,有悲涼,也有愧疚。“啟學離世后,這兩年,我只會在他和女兒的忌日回北城,從來沒有去探望過他的父母。他們希望將啟學的遺產交給我,但我沒臉去接受。啟學在我人生最黑暗無助的時候,將我拖了出來,與我結婚,給了女兒一個完整幸福的家,最后,他還為了保護我女兒去世……我,不敢面對他父母悲慟卻依舊慈愛的目光,所以我逃離了北城……您說,我有什么臉去繼續接受他家人的善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