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又一周過去了。在手機響起的一瞬間,我已經做好了趕往醫院的準備。臨行前目光掃過墻上的日歷,九月二十九,是個不錯的日子。
“小荷,珠珠要生了,我先去醫院,你好好看著!”
“放心吧師姐!替我們給一姐和寶寶們帶好!”
“知道了!”說著,跑車已經消失在街角。
我覺得親人可以陪產算是現代醫院最人性化的舉措之一。
記得聽媽媽說她生我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在產房,父親和其他親友都只能在外面等著。
當然,陪產的壞處就在于: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根本找不到一個能說上話人……姐夫和伯母自然都在產房,而我,只好在外面看著表發呆。
我不知道產房里發生了什么,我聽不到珠珠的聲音,聽不到姐夫和伯母的聲音,也聽不到醫生的聲音。現實不會像電影里那樣剛好在我到醫院的時候從隔離區里走出來一個護士或者醫生供我上去問上一句:“產婦怎樣?孩子怎樣?”
或許,沒人出來正是說明了里面一切安好。
我沒有生過孩子,也沒有在現實中看誰生過孩子。除了書上那些公式一樣的說明之外,對生產可謂是一無所知。此時腦海里浮現的只是些電影中的情節,不巧,還都是些《魔嬰》之類的恐怖片……搖搖腦袋,與其想這些不吉利的不如什么都不想。心里默默祈求佛祖、觀世音、豬八戒、孫悟空、太上老君、嫦娥姐姐保佑珠珠母女平安,手心里不自覺的冒出一層冷汗。
記得大學時的舍友曾在期末考試前抱怨“這大學上得我連生孩子都不怕了!”當時只覺得可笑,而如今,想起來竟是沉重無比,再感覺不到絲毫的幽默。
生孩子真的很可怕。且不說分娩時的痛是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單單這將一個生命從另一個生命中取出來的過程就足以證明它的決絕。決絕,在于它的毫無余地,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成功與失敗的賭注是母親的命,孩子的命。成者,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敗者,性命堪憂、母子難安。
孩子的生命,母親的生命,在這一刻變得既堅強又脆弱。
我看過許多關于產婦在產房中發生不幸的新聞報道,那時只是隨便感嘆一下醫院真是草菅人民。而如今在那產房中的人是珠珠,這幾年來在我身邊與我最親近的朋友,不是新聞上的張某王某。我不敢去想明天的報紙上會不會有一則關于產婦發生意外的新聞,更不愿意去想有那些事不關己的讀者會草草看過之后隨口咂舌“現在的醫院啊,真是越來越不負責任了……”
瞳孔中映著雪白的墻壁以及刺眼的紅燈,心跳隨著秒針滴答得聲音變得越來越沉重。我害怕發生意外,哪怕發生意外的幾率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只要它真的發生了,那對我們來說發生的幾率就是百分之一百,其他的什么數據什么科學什么科研成果都是假的,騙人的!我害怕去想珠珠被汗水浸透的頭發以及慘白的臉頰,我害怕會看到滿手鮮血的醫生護士從產房中走出來。
最終,我就這樣坐在產房外哭了起來。心中埋怨自己:又沒怎么樣,干嗎胡思亂想把自己嚇成這樣。沒辦法,我就是無法抑制那種恐懼。我怕,真得好怕。我想沖進去守著珠珠,幫她分擔疼痛,陪著她,讓她攥痛我的手,掐破我的皮膚,至少我知道她好好的,她在為成為一個真正的母親努力著,付出著。可是先不說醫護人員會攔著我不讓我進去,就算我進去了,除了添麻煩還能做什么呢?我只有等待,坐在產房外一邊哭,一邊等……
時常有三三兩兩的護士路過,看到我坐在墻邊哭得梨花帶雨,也不說什么就過去了。想來她們對這種景象應該早已司空見慣了吧。
等珠珠出來,我一定要告訴她我有多愛她。
等珠珠出來,我一定要告訴她她有多偉大。
四十多分鐘過去了,在我即將被自己的種種猜疑折磨得精神瀕臨崩潰的時候,產房使用燈熄滅了。我怔怔得看著那束不見了的紅光,像一具僵硬的木乃伊一樣,大腦一片空白,心里一點感覺都沒有。
很快,一個護士將珠珠推了出來,后面跟了另外兩個護士分別推著另外兩個小車。
我想,此刻最令我感動的是姐夫握著的珠珠的手。他哭過,眼睛紅紅的,頭發也有些凌亂,整個人看起來很狼狽。
我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走到珠珠身邊。她看起來很虛弱,沖我笑了笑。而這一笑又惹得我忍不住哭了起來。珠珠伸手摸了摸我的臉,搖了搖頭。我握住她的手,心里那么踏實。
護士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催促我們將珠珠推回病房。并交代讓她好好休息,少說話、多睡覺。
回到病房,珠珠昏昏欲睡。我也這才想起來那兩個新來的小家伙。他們在珠珠床邊,沒有哭鬧,和他們的媽媽一樣在安靜的睡覺。
新生的嬰兒都是皺巴巴,紅撲撲的,看起來挺嚇人的。而且在我眼里新生兒長得都是一模一樣的肉團。讓我夸贊他們多漂亮、多可愛,還真是做不到……只不過他們是珠珠的孩子,是我的干閨女干兒子,所以心中的歡喜不言而喻。
姐夫同我一起注視著他的兩個天使。我抬眼看看他,他笑了,只是笑著落了眼淚:“兒子六斤二兩,女兒五斤九兩。是一對姐弟,姐姐比弟弟早出來五分二十秒。一開始兩個人搶著要出來,讓珠珠受了不少苦。不過好在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我不知道在產房里的四十多分鐘里姐夫經歷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但是從姐夫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份執著,一份堅定。我知道他不會離開珠珠,更不會離開他們的孩子。這小小的一段插曲,在一對兒女的哭啼聲中結束了……
我笑了笑,問他:“想好名字了嗎?”
姐夫點點頭,又搖搖頭:“大名沒想好,英文名男孩叫‘Poseidon’女孩叫‘Artemis’。”
聞言我無語起來,而姐夫的樣子又不像是在開玩笑,于是更加無語……
“海神和月神……你們兩口子真的沒開玩笑?”
姐夫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珠珠的主意,你也知道她的個性……”
珠珠還在昏睡,耳邊傳來姐夫手機震動的聲音。姐夫看了看手機,臉色突然沉了下來。我看在眼里,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是誰來的電話。既然姐夫不好開口,我裝作無意地解圍道:“珠珠這邊有我和伯母陪著,你有事先忙你的。畢竟現在你們家多了兩張嘴吃飯,不能松懈啊!”
姐夫眼中流過一絲感激。說:“我出去接個電話就回來。”之后便消失在了走廊里。
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姐夫的事情讓他自己去解決吧……還是那句:只要珠珠過得好,至于姐夫是產前憂郁還是花田犯錯都不重要了。
“妞兒啊!”珠珠醒了,叫我的聲音有些沙啞。我趕忙端過來一杯米酒,插了根卡通兔子的吸管遞給珠珠。
這米酒的事也是從書上看來的,說是產后喝水容易水腫、發胖、內臟下垂什么的,反正看得我一身冷汗。好在本大小姐也算得上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尤其是做米酒這種事,十歲開始我就時常跟著外祖母忙乎,如今也算得上是位年輕的老釀酒師。
自珠珠住院以來,我便有計劃地買米、泡米、蒸米、釀酒,按日子預備了發酵程度成遞進關系的幾缸米酒在家,從而保證珠珠坐月子期間的米酒供給。
“先喝點東西再說話。看你這嗓子干得。”
“妞兒啊!爺餓了!爺想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