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年我還在計劃要來這座小城的時候,曾多次到這邊探路、找房子、找工作、買車,順便勘察市場,構建經營竹苑的設想……或許是母親有意鍛煉我,她沒有參與到我對小城的考察活動中,只是提供了堅強有力的經濟后盾。
平生簽署的第一份合同,不外乎是我現在的這套住房的購買合同。從找中介到選房到與原房主的交涉再到付款全都是我一個人在定奪。跟母親商量的時候她通常只是說:“你自己看好就可以了,又不是我住,我也不知道什么樣適合。”又因為這一切都是我一門心思的在暗中進行,所以根本得不到其他人的意見作為參考。當與中介以及原房主坐在一起在合同上簽字蓋章的時候,心里真是有種上斷頭臺的感覺,仿佛就是眼一閉、心一橫的事情。一邊假惺惺的閱讀章程,一邊暗暗寬慰自己:反正你也就是個敗家子,反正也是母親花錢,反正也就是一年的租賃,大不了忍一年以后搬走。
第二份合同是我現在開得跑車;第三份是英語學校的勞動合同。再之后,是竹苑的地契、產權證明、工商注冊以及一大套規章流程。那時要簽得字數不勝數。雖然明知道筆下的每一畫都是一份責任,都是無法回頭的一步。但卻變得有些麻木,便不再懼怕簽字,不再懷疑自己的選擇。
這就是成長吧,就好像當一個嬰孩剛學會走路的時候會興奮地四處亂跑。長大后,卻更愿意蜷在沙發上哪都不去,走路成了尋常到令人忽視的事情。
讓小荷在我對面坐下,兩個人一起認真的查賬、對賬。每遇到疑問都會得到小荷的解釋說明。
媽媽常說,當老板的最不能亂得就是錢。任何時候自己心里總要有個數,哪怕不精確,也要八九不離十。
幾天的時間,我這小茶樓沒有什么大風大浪也是應該的。不知道是否出于邀功,小荷偏偏選在近兩天請人來給竹子殺蟲。隨口稱贊了一下她細心,也沒再多說什么。我不想慣她這種耍小聰明的毛病。
除此之外,另是有一項茶會預付款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么幾天,你就接了單子買賣?”
小荷臉一紅:“上次那個李經理來說下周請我們去兩個茶師招待一次小茶會。然后就直接付了錢說是回公司以后好交代。”
“李經理?”我尋思了半天才想明白小荷口中的李經理是精衛填海。“那你安排得怎樣了?”
“恩,妥當了,不需要什么講詞,也沒要求過多的表演,只是助興而已。那天我帶真真去就可以了。”
“好,到時候有什么事情隨時給我電話就好。”
讓小荷回去忙她的,我給自己泡了一杯苦丁,坐在后廂尋思起來。雖然小荷讓人省心,但畢竟老板還是自己,很多事情總要親自打招呼,以表重視。當然,也要讓對方明白我才是老白,我說話才算數!
“好你個精衛填海,趁我不在打我茶樓的注意,快說,你這次茶會背后有什么陰謀?”
“冤枉啊!純粹是我們頭兒的主意。我們接了一個廣告,人家下周來我們這洽談,頭兒一個心血來潮就想請兩個茶師來接待。之前跟你們合作的活動我們頭兒都很滿意,于是這次也就還是讓我來安排這件事了。”
“那直接來茶樓談不行嗎?我這也有單獨的包間供你們談事情。為什么非要把我的人調走?”
“我們也是堂堂國家級企業,自己會客還要去茶樓不免也太掉價了。”
“那我的人就是你們的接待員可以隨便你招來揮去的?”
“你看,好好的事情,怎么到你嘴里就變味了呢?你也有錢賺,我們也有臉面,一舉兩得啊。”
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跟精衛嗆火,互相開開玩笑調劑一下罷了。說來這個電話一方面是為的通知他茶樓的老大知道這件事情了,所以他大可放心,我會做相應安排。另一方面稍微嚇唬嚇唬他,畢竟這事是我不在茶樓時發生的,他這樣跳過我直接跟小荷簽了臨時合同、付了定金,完全就是忽視我的存在。此時虛張聲勢顯得自己好像很有身份的樣子……
“話說,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不是說好我去接你的嗎?”我沒有告知精衛填海我返程的時間,這第一通電話又直截了當的談起了生意。他會奇怪也理所應當。
“今天上午剛回來的。”
“那你不給我打電話讓我接你!真是的,不給革命同志表現的機會呢!不過你這剛下飛機也不休息休息就積極熱情的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真是黨和人民的好榜樣啊!”
“可不是么,我這么滿腔熱忱的為社會主義發展做貢獻,你說稅務局是不是應該給我發面錦旗?”
“稅務局發不發錦旗我不知道,不過今晚我要給你接風是肯定的。”
“那就請我吃拉面吧。”
“一言為定!”
正如吳琛所說,該劃清的界限一定不能猶豫。反正精衛填海與我也無甚利益上的瓜葛,和他劃清界限既不會對我造成經濟上的損失也不會影響到我的私生活。最好的結果就是讓他明白我只是把他當做一個知心大叔,他自己也不要逾越。最壞的結果也不過老死不相往來,從此少一個能聽我說話的朋友。在心里衡量一下,覺得還是很值得的。
就讓我利用今晚劃清這條線,以防后患。
小荷領著幾個姑娘將我帶回來的福橘、橄欖呈金字塔形碼放在大托盤上。又分別將一綠一橙兩個金字塔放置樓梯口兩邊的裝飾架上。我的“上帝”多是三高患者,這水果也不一定合所有人的口味,與其分別贈與不如讓大家自行拾取。而且大大的兩盤水果擺出來亦顯得我很慷慨,不會斤斤計較。讓人覺得很輕松,可以隨心領取。不然一個人一個桔子兩個橄欖的分配會讓我這茶樓變成軍隊食堂。
當然,我不會無私到把所有東西都貢獻給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宦商紳。其實最好的桔子都被茶樓里的姑娘們瓜分了。這也不怪她們,一般熟透的桔子賣相都不怎么樣,總不好擺出去濁了“上帝”的眼。一時間,在姑娘們暗地里悄悄的嬉笑聲中,茶樓里除了原本茶葉的清香之外,更是多了幾分柑桔的甜蜜氣息。
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來。果然是入秋了,明顯覺得天黑得比以往造了許多。
精衛填海打來電話說現在來茶樓接我去吃拉面。換了衣服,收拾一下后廂,跟小荷交代了幾句便從后門離開了。
站在街頭不禁打了個哆嗦。一陣寒風吹過打落了幾片發黃的樹葉。
很快就要迎來我在這里度過的第三個冬天了,時間過得還真是快啊……
“嘿,小妖精!”
不多時,精衛填海的車停在了眼前。我毫不客氣的坐了上去,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臉。與此同時,心里反到莫名的不安起來。
真的要打破這片平靜嗎?真得要主動的表明姿態,劃清界限嗎?
我是個軟心腸的人,更是一個有著婦人之仁的人。我總是不忍心做很多事情,害怕打破那些潛在的平衡。我希望可以以不變應萬變,幻象著大家都會像我一樣停留在原地,保持原來的樣子。
但執著于過去其實是錯誤的不是嗎?正如當初我不愿改變自己的任性,結果非但沒能握住幸福,反而逼得尤燁離開我了。正如我沒有果斷的拒絕吳琛的示好,步步遷就反而令他犧牲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