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即將落下,一輪半透明的上弦月已經掛在枝頭,遠山之上也是閃著幾顆星。
大觀苑之中此時卻是靜的可怕,所有人都是一臉錯愕的望著獨孤棄。他們想到了許多可能,其中包括獨孤棄非常自大的起身來提筆作序,很有可能會用自己最擅長的詩詞來作。
還有就是獨孤棄可能會推三阻四的把這個序給賴掉,或者也可能是獨孤棄會起身作出一篇很差勁的序,或許……
以上的一切都在他們的腦中劃過,都是他們認為最可能會發生的。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獨孤棄竟然會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絕作序,而且說出的理由卻是讓人無法反駁。
是啊,有誰敢說自己的作品能夠與王圣的《蘭亭集序》相提并論?
獨孤棄如此一說也是無可厚非,沒有人能夠說他什么,甚至還不能依靠這個為借口打擊他,因為他真的不能作出更好的序來。
其實他們也是被獨孤棄帶入了一個誤區之中,但是他們一時之間還是無法想清楚的,并不是獨孤棄不能作序,而是他無法作出好的序,作出一個與《蘭亭集序》相提并論甚至更好的序。
而這難道不就是他們需要的嗎?本來就是不需要他作出那么好的序來的啊,但是他們還是沒有從其中走出來。
甚至可能有些人想出來了,但是他們想到了獨孤棄之前的一句話,便是獨孤棄這些天賺錢了。
獨孤棄開書鋪生意火爆,大源府的人都知道。但是具體賺了多少錢,除了獨孤棄與葉前輩之外,沒有人知道,就算是周將軍與風老板也不知道。
一開始在這些鄉紳們看來也不過是一兩萬兩銀子頂天了,一間書鋪在這么些天內能夠賺到這么多錢已經是非常恐怖的事情了。但是看獨孤棄剛剛話里的意思似乎并不止這么點了。
于是有心人就是注意到了獨孤棄腰間的玉佩,這玉佩在暮色之中泛著青光,毫無瑕疵,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價值不菲的玉佩。
這起碼都值五六千兩,一個人如果只是賺了一兩萬銀子的人,他舍得拿四分之一甚至一半的財產來買一枚玉佩戴嗎?
或許有吧,但是他們沒有見過。
起碼他們將心比心之下不會,也就是說獨孤棄不止賺這么點錢。
而只是區區幾天的時間,獨孤棄便能夠賺這么多錢,過些日子不就是能夠賺到更多的錢?
雖然他們誤會了獨孤棄的玉佩價值,但是這不阻止他們想要巴結的獨孤棄的種子在心中萌芽。
“獨孤先生所言極是,序已經沒有人能夠作出王圣那般了,不作也罷。”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輕撫長須,微笑道。
他也是朝獨孤棄微微一笑,他紅光滿面,眼中泛著智慧的目光。
還不待荊知府對老者投去威脅的目光之時,另外又有五六人開口支援獨孤棄,都是不作序了。
這些人無一例外的,每一個都是做生意的人,眼中泛著精明的光芒,面上紅光滿面。
而他們說完話之后,還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朝獨孤棄微微一笑。而每當這個時候,獨孤棄都會回禮一笑。
他知道這些人為什么會突然這么熱情,不外乎就是看重他的錢。只是一句話的投資而已,作為生意人,他們不會跟錢較勁。
而這也是獨孤棄的目的,他就是想要暴露自己的財富,讓人知道自己就是有錢,這樣子就會有人來巴結他,幫他,那么他就越安全。
以后可能會有不少麻煩,但是獨孤棄的思想里就是現在的才是永恒的,如果現在都沒命了,那么以后有更多錢又有什么用?
他打算以錢來收買人,他還是第一次試著用錢來收買人,沒想到效果還不錯。
荊知府見到有這么多人幫獨孤棄,他就算是想要瞪他們也沒用,因為他只是依靠著這點威嚴來壓制別人,如果真的鬧僵了,恐怕很有可能會把這些人徹底的推到獨孤棄那邊去。
他只能作罷了。
荊墨在此時朝眾人拱手,一派從容的說道:“各位,既然獨孤先生不愿意作序,那么這序不做也罷。我們直接開始今天的字謎文會吧。”
“好,好……”
“開始吧……”
“早已經等不及了,我一定會得榜首。”
都說文人會有雅士,當然那只是書上說的,許多文人比市井之人更加市井。
荊知府揮揮手,宣布此次的文會正式開始之后,荊墨并沒有坐下,而是在此抱拳道:“諸位,在下荊墨,文會開始實乃幸事,愿拋磚引玉的先出一個字謎給各位猜猜如何?”
荊墨這么一說之后,哪有人會不同意。而荊墨說話滴水不漏,更是有文人大家風范,謙遜而恭順,很討人喜歡。
但是獨孤棄哪里會喜歡他?這荊墨要第一個出題,肯定會要他來猜的。只是不知道他怎么讓自己來猜。
如果他直接點名要自己來猜的話,那么也太過無趣了,而且別人也是能夠很明顯的看出他是針對獨孤棄的。
這樣,與會之人很有可能會拂袖離席,理會你是荊墨還是荊知府?
果然,荊墨繼續道:“當然了,這猜字謎自然也不能讓大家都一起來猜一個,這樣的話豈不是沒有了意思?所以叔父想了一個辦法,能夠讓大家都猜字謎,但是只是一個人才一個而已。”
一個面白無須的年輕人“唰”一下的打開了鎏金骨扇,輕搖折扇,問道:“敢問是何方法?”
所有的目光都是落在了荊墨的身上,只見得他微微一笑,指著身前的小溪道:“便是眼前的溪水了。”
所有人都是看向了自己身前的溪水,上面懸浮著許多果盤與托盤,托盤之上是一些美酒。
這溪水是流動的,荊知府與荊墨坐在上游,而獨孤棄與百里蓮不喜歡與人爭,所以坐在下游。
“各位。”荊墨輕咳一聲,再次吸引到目光,道:“我們就出字謎放在托盤之上,流到誰的面前便要誰來回答,如何?”
如何?
獨孤棄無語了,你一個在上游的來出這種主意,讓下游的我情何以堪?
但是顯然與會的文人們都是贊成,他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這或許是最好的辦法了。
好在這溪水的落差并不大,算是比較平緩,只要有一點風還是能夠改變方向的。獨孤棄已經在心中盤算好了,不能老是被動接受荊墨的刁難,怎么也要惡心他一把。
但是現在他必須先接受荊墨的挑戰,因為……
“因為是在下拋磚引玉,故而就先出一迷,請大家猜。”荊墨笑道,然后取筆寫下一個謎面放于托盤之中。
這托盤之上放著一個倒蓋著的碗,碗內就是謎面。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放在其中,目光隨著它的移動而移動。
就在托盤要浮到一個面白無須,有些張狂的年輕人面前時,突然起了一陣小風。水借風勢,它借水勢的便是搖晃了幾下就飄浮到獨孤棄的面前了。
“哈哈哈,羅小子,你不好運咯,差點就是讓你來開局。”
“沒錯,可惜了一陣清風。”
“不過,獨孤先生來也一樣,只是不知道他能否答出?”
“老夫想來,他應該能想出,不過可能會花些時間。”
托盤的突然變故引得與會人一陣笑鬧,那張狂的年輕人也是哭笑搖頭。他卻是不知道自己躲過了一個丟臉的機會,因為這是荊墨用來對付獨孤棄的謎面,自然不會簡單了。
“獨孤先生,開盤吧。”
托盤浮在獨孤棄的面前,荊墨伸手微笑道。
荊墨如此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在主持著文會,不過荊知府不介意,因為他非常看好這個侄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放在獨孤棄身上,有些人也是反應過來,似乎這第一題好像有些不一樣,這也太巧了。
但是沒人看出來其中的貓膩,他們只能算這是巧合,是否有問題看謎面就知道了,如果太難的話,那么就有問題,簡單的話,那么就沒有問題。
因為才剛剛開始而已,都是非常簡單才對。
百里蓮有些擔心的望著獨孤棄,她眼波流轉,似乎想要替獨孤棄去揭開碗。但是獨孤棄只是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之后便是直接揭開了碗,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開那張帖子。
暮色落盡,黑夜就像是一只無形的黑色大手攥住大地。
盡管夜已黑,而且這里的人都是能夠明牟夜視,但是文會的趣味不能掉落。所以還是有侍女掌上了燈。
明亮的燈光之下,獨孤棄手上的字帖清晰可見,不少人都是低聲吟道:“日落香殘,洗凡心一點。”
念完這個之后,不少人都是陷入了沉思,但是也有幾個白發長須的老者沉默了,他們的眼中閃過明滅的光芒。
這道題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因為它難是相對于秀才的,他簡單是相對于那些有著非常深厚學識的舉人,一般的舉人短時間之內也未必想得出來。
百里蓮望著謎面更是早已經秀眉微蹙,孤弱的燭光灑落在她的臉上,透出醉人的色彩。一些道貌岸然的才子甚至因為被這等秀色引誘而無法深思,不時地偷瞄。
獨孤棄自然也是被這驚為天人的美色所吸引,但是他只是驚艷一下罷了,并沒有影響到他的思考。
其實他也不需要思考,因為答案已經在他的心中。
謎面還沒有開出半刻鐘,荊墨便是鼓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笑道:“夜已深,獨孤先生可得出謎底了?”
才剛入夜,你逗我啊?而且這么短的時間根本不合理。
獨孤棄對于荊墨的無恥表示無語。
不過面對如此多的火熱目光,他能干什么?雖然這些人已經知道荊墨就是在刁難他,但是知道又怎么樣?
沒本事,就只能被人刁難。
但是他沒本事嗎?
只見得他的嘴角拉出一個詭異的弧度,眼神緩緩滑過每個人的臉上,緩緩地吐出了一個字,“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