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頭怪獸接連撞擊在結界處，摔得暈頭轉向，又被反彈回去。

但很快，它們潛游一圈再次返回，勢大力沉的一擊悍然鑿向結界，每一次這枚黃金色的盾牌都會形態搖曳，仿佛隨時會崩塌一般。

“路先生，老僧沒什么本事，就會這幾招，實難力挽狂瀾了?！焙谂劾先硕寂砘仡^一笑，這次滿臉都是猩紅血水。

伴隨著異鬼每次的攻擊，都彭胸口都會一陣劇烈起伏，口鼻處止不住的噴涌鮮血。

“你走吧……你這樣擋不住它們的，先送李爽他們離開……我有辦法擋住的。”路燃艱難提了口氣，想要重新捏緊拳頭，可這時他才發現拳鋒早已破爛得露出白骨，傷痕累累。

“老僧這條命本就是撿回來的，在世間已無眷戀，悶聲活了這么些年，也算夠本了?！倍寂磬叭婚L嘆，雙臂袖袍獵獵作響，宛如無盡的罡風從里面涌出，“阿彌陀佛，前半生作孽太多，哪怕日日在佛祖面前誦經懺悔，也難抵罪債?！?

黑袍老人舉起雙臂，身形竟開始有些飄浮，他一身的血水隱隱光亮起來，與那黃金盾牌幾乎融為一體。

路燃被他護在身后，沉船空間以外，深海狂浪迭起，仿佛驟然變了顏色，天地雷霆大作，聲如轟隆隆一陣戰鼓響。

“這是……佛陀？”李爽和猛禽隊員呆呆望著。

都彭緩緩闔上雙眼，一頭白發在嘶烈罡風中縷縷脫落，最后竟真成了光頭和尚。

剎那間，自海平面以上，有道耀眼光幕投下，直沖海底，那抹絢爛的光幕灑在了老和尚身上，將他一身浴血的軀體映照成金身羅漢那般。

海嘯在四周頻頻炸起，數不清的戰場擂鼓聲如響雷般重重擂下，比錢塘江十萬潮信來得還要洶涌萬鈞，劈頭蓋臉砸在四處礁石上。

“聽潮而圓，見信而寂……”此刻，那渾身映照如佛門羅漢的老人突然仰天大笑，“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里扯斷枷鎖，忽聞海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說罷，老人隨意一抖袖袍，便真如佛陀那般虛空浮起。

菩薩低眉，金剛怒目。

佛光照耀千里海面。

都彭雙手合十，南無阿彌陀佛一聲，“今日老僧只求在此能夠遮風擋雨片刻，為諸位護送最后一程。”

他自疊起兩只腳，左腳搭在右腳，盤腿懸空而坐，自然天性騰空。

李爽望著眼前一幕，輕聲道：“佛陀之死為收迷界之化用，而入悟界，既已圓滿諸德，寂滅諸惡，故而圓寂。老和尚這是臨終前頓悟了啊，朝聞道、悟長生、剎那塑就佛門金身，夕死可矣?！?

前方，體型龐大的異鬼結陣齊沖，重達百噸的力量直直鑿向老僧身前佛光閃耀的盾牌。

老和尚只是低頭念經，隨著異鬼們一波接一波的沖擊，盾牌金光開始搖曳和衰減。

金黃色的鮮血染滿衣袍，視線模糊的老和尚艱難一笑，他拍拍袖口，像是從里面取出某件物什。

隨后，雙指彎曲，輕輕一叩！

篤篤……

天地之間，驟然響起一道清脆悠揚的木魚聲。

老和尚身形砰然粉碎，而身前的盾牌金光更盛，將一整條沉船都裹挾在里面，異鬼們宛如撞在一堵堅不可摧的鐵壁上，任憑頭破血流，金光不曾動搖分毫。

與此同時，八方雷動，只見天空一道紫雷絢爛炸碎，如一面平靜荷塘破裂后流淌開來。

一粒肉眼幾乎不可見的虹光正迅速下墜。

呈現出深紫色的天空中，如同神明撬動一座山岳拋擲于海，那粒璀璨虹光，朝海底激射而至，沖向路燃，氣勢如千軍萬馬的沖鋒。

路燃下意識問候了它母親，然后虹光如滔天洪水撞來，一分為二，在他左右兩側一沖而過，如凡夫俗子托掌接雨，虹光如水珠般四濺出去，蔚為壯觀。

一撞之下，路燃整張臉龐都‘嵌入’虹光中，隨著光華流散，天地重歸寂靜。

天光陷落，其噴如珠，其泄如練，其響如鐘。

路燃睜開眼，看到一副宛若鬼斧神工的玄妙畫面，稱不上壯觀，但絕對驚世駭俗。

空氣里彌漫著純凈的寒風味道，他打了個哆嗦，呼吸進來的每一口空氣都凍得肺疼，然后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中。

他忍住渾身顫抖用力搓搓掌心，從頭頂開始摸起，一直摸到后腳跟，摸得很小心很仔細，直到確定自己胳膊、腿兒什么都在，這才松了口氣。

白茫茫的天地里，他漫無目的地打量四周，耳畔隱約傳來歌聲，有個女人在唱歌。

路燃用力揉揉眼睛，從呼嘯寒風中迎面走來一名高大女子。

女子站在那里，渾身散發著金色的光芒，雖然面容模糊，卻散發著一種引人著迷的魅力。

高大女子朝路燃伸出纖細手臂。

路燃努力睜大了眼睛：“你是誰？”

那女子不作聲，只是緩緩飄近，輕輕握住他的手。

兩人近在咫尺，路燃仍看不清她的臉。

女子渾身宛若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不動的唇瓣繼續吟唱天籟般的歌聲。

終于，女子停下歌聲，低頭看他，一雙干凈漂亮眼眸里滿是笑意。

路燃看清了她的臉，長得極其好看。

她開了口，聲音出乎意料的好聽：“路燃，我就是你，你也是我啊?！?

“怎么可能，我是男的，可你是女的啊……”

“可龍族本就如此的，雌雄同體，對嗎？”女子的聲音如在蠱惑，“只要你想，我們馬上化龍而去都可以?！?

說完，她驀然湊近路燃，四目相對，幾乎就要撞上，“路燃，你想擁有更偉大的力量嗎？去為你的朋友們報仇，去斬殺那些殘忍的怪物，掃平世間所有障礙?！?

路燃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女子燦爛一笑，她單膝跪地，握住路燃的手，“那么從現在起，你放棄身體對龍血的抵抗，偉大的龍族血脈將賜予你真正無敵世間的力量，那樣的力量是無與倫比的?！?

她隨后起身，笑著彎腰斂袖，用一種無比動人的嬌柔嗓音，百轉千圜輕喚一聲，“龍王殿下！”

路燃一臉呆滯，卻很快搖了搖頭，“你是那滴上古龍血？不，你為什么要幫我，如果我這樣做了，我會死得，對吧？你在欺騙我。”

滿身金色亮光的女子瞇起狹長的眼眸，嘴角噙著笑意，“你當然不會死，相反，你將獲得永生，凌駕于這世間所有秩序之上，會成為真正的君主。這樣的權勢，你難道不想擁有嗎？”

她風姿颯爽站在那里，眼里好像落滿了星星，在蠱惑著他。

路燃卻搖頭，“我不想成為龍族，我知道自己沒幾年好活了，但好死不如賴活著，我還想趁著茍延殘喘的幾年把未結的心愿了掉呢。”

“可以理解。既然現在你不想化龍，那么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令你變強，想知道么？”

“什么？”

“暴血。你可以通過短暫弱化身體意志來使龍族血脈呈現壓倒性表現，那樣的話，你身體里的龍族血脈將在短時間內得到大幅提升，相應地，你會獲得來自龍族血脈的強大精神及力量?！?

“你總不可能平白無故幫我吧？說說后果吧，否則我寧肯一句話都不信你的。”

女子輕輕一笑，“放心，暴血只是一種短期提高龍族血統的手段，并非不可逆轉，當你結束暴血時，龍族血脈會急速下降，重新恢復到被人類意志壓制的狀態?！?

她又補充一句，“當然了，暴血結束的一段時間內你會非常虛弱，而龍之血的煉化速度也會加快，原本需要兩三年煉化人血的過程，可能加快接近10%的進度。換句話來說，暴血即是慢性死亡，最多十次，你身體的人類意志將全面龍化?！?

最后，女子站起身，化作金色光點緩緩飄散，聲音來自風里：“身為龍族混血種的你，現在體內同時存在人類屬性和龍族屬性兩個精神，在龍之血煉化完畢前，往往是人類屬性作為主人格出現。而我作為第二人格會默默等待時機，等待你的人性滅絕，或者完成十次暴血，在那時候，將是龍族重新君臨天下的偉大時刻。”

眼前，路燃看到一片鋪天蓋地如火焰般燃燒的黃金盾牌，那個老和尚就這樣消失了，至死都在守護他們。

有什么能做的嗎？

有吧。路燃告訴自己。

他微微斂起眼眸，如被鮮血染過的眼中燃起熊熊烈焰，體內的血脈開始滾燙、沸騰、暴燃！

龍之暴血！

路燃體表出現一條條如老樹盤根般的皸裂，在那些龜裂的縫隙里，如巖漿般的黃金龍血洶涌流動，炸起一顆顆灼熱的火星，如同錘煉鋼鐵。

他的頭發根根倒豎，飄揚在深海這片與世隔絕的沉船空間上，如龍須般威武。

肌膚也開始蛻變，一片片青黑色龍鱗向外衍生，包裹住軀體，形成一層比鎧甲還堅硬的防護。

黃金瞳之上，一條條龍形紋絡攀附在額頭上，兩只微微隆起的龍角崢嶸絕世，神武非凡。

路燃懸起空中，一身龍鱗龍甲龍角，龍須般綿延的瀑發迎著罡風向后吹起，帝王之氣油然而生，遺世獨立，震懾萬族。

李爽和猛禽隊員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