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也正納悶，這么些大活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能去哪里。不過你設計這流浪者號是真大啊，我帶著兄弟們走半天了還沒到機要室。”

“也許是你們距離太遠，我這邊要進去了，有情況再聯系。”

“好，萬事小心。”

李爽那邊的通訊信號又噼里啪啦亂響，像被什么干擾著，因此聲音很糙。

秋山齋和都彭兩人分立兩側，嚴陣以待，路燃伸手握住了門把手。

船內的溫度比甲板明顯高了許多，因此鐵門上并無冰霜凝結的現象，但門把手也許是年久未開，拉動時發出吱啞難聽的齒輪撞擊聲。

啪嗒一聲，鐵門拉開，一股厚重的霉味撲面而來，鐵門咔噠噠被磁吸到一旁，撞起一團灰土。

三個人走進去，一團漆黑，這間屋子沒有舷窗，因而顯得陰沉，即便戰術手電的強光照射也僅如一個螢火般大小。

路燃沿墻摩挲著，找到電箱，嘴里咬著小手電窸窸窣窣搗鼓起來。

其余兩人各自左右警戒。

不到兩分鐘，路燃修好了電箱，房間恢復供電，頭頂的幾盞射燈驟然亮起。

路燃下意識瞇了瞇眼睛。

眼前是張布滿灰塵的古老的長桌，上面堆滿了密密麻麻的圖紙和書籍，以及褶皺的航海圖表和做滿標記的世界地圖。

這些書籍或地圖的卷邊用海底的貝殼或石頭壓住，四處散落的卷軸上，深海異鬼的形象肖刻其中，其猙獰恐怖的姿態似乎要咆哮而出。

路燃打量著這些文字或圖案，其中有個人形怪物被刑具扭曲得嚴重變形，幾乎無法分辨出那是一個向上沖的姿勢——它好像要將這本書的閱讀者抓入懷里。

都彭看到這些明顯被惡意丑化的插圖，嘶啞著嗓音開口，“這些異鬼的模樣倒是頭回見，想來是圖畫的主人在流浪者號航程中見到的。”

路燃又翻開那些被遺忘在墻角、堆了層灰的古樸筆記，掀開首頁，密密麻麻像鬼畫符似的文字出現在眼前。

秋山齋跟都彭仍沉浸在那堆稀奇抽象的畫卷里，路燃卻被眼前似曾相識的象形文字吸引住眼球。

這些充滿古樸氣息、外形即意志的文字，正是在地球歷史消失幾千年的前古典期瑪雅文。

路燃細細瀏覽著這些晦澀的古文，大致是在講述一場古代聲勢浩大的祭祀儀式，像是某個古老的瑪雅部族祭拜圖騰神獸。

依據部分文字旁邊的插畫，路燃發現被祭拜圖騰上的神獸身長如江河，通體青黑色，赤帶如錦文。

而下一頁更具體的神獸畫像則令人震驚——

神獸角似鹿、頭似駝、爪似鷹……口旁有須髯，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

這分明是東方傳說中的龍！

古瑪雅人這樣闡述他們的神圣圖騰：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

路燃有些難以置信瀏覽著筆記上的文字及插圖，心中萬般疑惑，東方的龍什么時候成為遠隔萬里之外的古瑪雅人的圖騰了。

難道他們的思想與古代東方人碰撞到一處、心有靈犀了？

插圖里的龍遙遙隱于云端，只露出幾處龍身，天上雷雨交加，龍吟如牛吼般氣勢如虹，祭拜的信徒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祈求那名被獻祭的年輕女子可以令龍神喜悅，給他們帶來新一年的豐收。

蛇修煉千年化為蛟，蛟修煉萬年化為龍，路燃看著插畫里龍的體型，足足可以將整座山峰盤起。

他又繼續往后翻看，到了下頁，畫面一轉。

這里被描繪成一片昏天黑地的末世景象，無數座火山齊噴發，地震將大陸四分五裂，百獸千里潰逃，飛禽被墜下的隕石砸落天空，大地血流成河。

瑪雅人信奉的神龍也在這場毀世之災跌落神壇，龍血灑落大地，熄滅部分火山，卻引起更大反噬，一群裹進濃霧的怪物從地縫爬出，將龍尸分食。

隨后這群怪物如地獄惡魔般沖向瑪雅部族，它們帶來遮天蔽日的黑霧，在漫天黑鴉的盤旋中，瑪雅部落就此滅族，只留一地骸骨。

路燃翻到最后一頁，內容極其簡單，只配了幅精簡至極的插畫和三個古字。

畫里是龍的最后一滴血，鮮紅滾燙的龍血墜入地縫深處，墜入無底深淵。

“God?is?dying。”

神垂死。

路燃輕輕閉上眼，仿佛看到這樣震撼的一幕，一條曾無敵于世間的上古巨龍被斬殺于天際，蒼白的尸骸重重墜落于山谷。

隨后，這具龐大的龍尸被無數張開獠牙的丑陋怪物爭前恐后吞食，只留一具冰冷的龍骨，橫在山谷陰森與荒涼的歲月長河中。

路燃緩緩睜眼，抬起頭，最后一頁的龍血變得鋪天蓋地，竟將他整雙眼染得血紅。

都彭跟秋山齋兩人后知后覺感受到那股磅礴殺氣時，卻找不到那要命的危險藏在何處。

兩人齊齊朝半天沒動靜的路燃靠來，路燃雙目已恢復清明，精神煥然一新。

“路先生沒事吧？剛才你怔愣半天，我們還以為你中咒了呢。”都彭說道。

路燃搖頭，“剛才被這本書的故事吸引住，一時有些著迷了，你們不用擔心。”

都彭噢了一聲，秋山齋也將緊握住刀柄的手松開，兩人覺得剛才可能是出現幻覺了。

“一本故事而已，也就路先生這種文化人看得津津有味，像我們這類粗人，翻兩頁就給丟一邊了。”都彭開起了玩笑。

一直沉默寡言的秋山齋抬起頭，歪歪頭刻意讓茶色碎發遮住額角的十字疤，他拿唐刀刀鞘在自己與目盲老人之間劃了道線，“你是粗人，我是忍者，再瞎攀扯，我劈了你。”

都彭呵呵笑著，摸摸自己頭上早不存在的戒疤，雙手合十道：“老僧倒是許久沒教訓過年輕人了，想領教領教你的刀法，一不小心把你打死了，還望佛祖能原諒。”

說完，他整個人渾身氣勢陡然一變，握拳呈過山倒式，殺意瞬間高漲，身上骨頭咔嚓作響。

秋山齋沒說話，只做了個拔刀式，渾身氣機卻比老人起伏得更加濃烈恐怖，幾乎要翻天覆地般，連房里的燈光都要削弱幾分。

路燃看著兩人劍拔弩張的姿態，暗暗咋舌，第五序列的變種人就已經這么恐怖，要是換成榜上有名的那幾位八級高手，豈不打到天上去？

“夠了，你們倆別忘記自己身份，想打架？回到陸上，我找將軍閣下專門給你們安排比武場，到時隨便你們分生死。但不是現在！”路燃沉聲說道。

話音落下，都彭迅速斂了殺機，秋山齋沒了殺意。

路燃也終于沒了那股窒息般的缺氧感。

都彭又拉著秋山齋賠禮道歉，恢復往常那副和事佬的面孔，嘴里不停嘮叨著一夜兄弟百日恩、大丈夫一笑泯恩仇之類的話。

秋山齋愛答不理，沒什么表示，只是原本冷硬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路燃搖頭，暗自笑笑，將那本記載有遠古瑪雅文的古樸筆記小心收起，打算招呼兩人離開。

“……老路——我們找到流浪者號的黑匣子了，機要室這邊出現點問題，我帶兄弟們再檢查一下。”通訊器傳來李爽有些模糊的聲音。

路燃說道：“什么情況，危險嗎？”

“我也不是很確定，機要室這邊一片狼藉，像是打斗過，門上留下了接近一尺深的爪痕，不知道是哪種生物的。”

“要不等所有人集合再說，你們幾個人太冒險了，萬一那是頭異鬼，你們會吃虧。”

“來不及了，剛剛我們又聽見響聲，現在追還來得及，放心，我們會隨機應變的……斯托克——小心后邊！”

通訊器一陣沙沙的跳頻聲，李爽那邊的聲音時有時無，但路燃聽到最后那句話心感不妙，對方可能遭遇了什么意外。

“李爽？你那邊什么情況，收到請回答！”

路燃大聲喊著，用力拍打通訊器，但對方毫無回應，徹底斷開了聯系。

都彭捋著下巴的白須，皺眉道：“看樣子李上校遇見麻煩了，咱們趕緊過去吧。”

路燃收起通訊器，嗯了聲，剛直起身，門外走道傳來一聲槍響。

緊接著，密集的槍聲如爆豆般在遠處炸響，槍聲聽著很有節奏，但又毫無章法可言，持槍的人仿佛是對著空氣亂打。

“可能是施耐克他們，咱們過去！”

路燃喊了聲，立即朝槍聲方向追過去。

一路追趕，槍聲漸漸弱起來，夾雜著幾道熟悉的喊叫聲，最后聲音徹底偃旗息鼓。

當路燃帶著都彭和秋山齋趕到時，只有遍地灑落的彈殼和千瘡百孔的船舷，沒有任何人在這里。

而空氣里遺留的硝煙味告訴所有人，剛剛槍戰確實發生在這里。

秋山齋將唐刀拔出一半，按住刀柄抵在胸前，做出防御姿態。

都彭口中吟誦咒語，雙手凌空劃出金黃色的線圈，竟是兩枚隱隱露出符文的盾牌。

路燃被兩人一前一后拱衛著，緩緩向前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