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門外傳來驚天動地的吶
喊聲,緊接著慘叫聲.奔走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未幾,漆金鐵門邊沿陡然闖進一條人影,那人身著灰色長袍體型高大魁梧,懷揣鐵尺腰佩長劍,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鯉城總捕頭林云。他身后跟隨幾十位捕快魚貫般地沖入大廳,他們紛紛抽出鐵鏈.粗繩捆綁住夜焰幫眾,行動快速利落,一看便知都是訓練有素的捕手。
林云朝著我和蕭風走了過來,首先抱拳行禮:“常言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這句話果然說得不假。二位英雄年少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不但替地方上除去一大禍害,也為朝廷辦了件大好事,本官在這里說聲謝謝了。”略停一下,又道:“夜焰幫伙同開元寺敗類念心和尚圖謀不軌,打著大明旗號冒充朝廷命官,企圖誅殺月光俠.夜燕,我們已將來龍去脈徹查得一清二楚。鯉城府衙對此決不姑息,誓必把為非作歹的惡人嚴懲不貸。”
又是寒暄一會,蕭風與我正要離開之際,林云搶身走近拱手一揖:“二位大俠,下官還有一事相求。”蕭風道:“請說。”林云大聲道:“來人呀。”話音剛落,有名身材削瘦的捕快趨步上前,只見他單膝跪地雙手托頂呈上一件稀世寶物。林云正色道:“夜焰幫大擺連環詭計暗下毒手,為了力求戲份逼真,這次布施的計劃的的確確是,假朝廷命官真尚方寶劍。”
聽完這句話,我不禁“啊”地輕聲叫了出來。林云接過珍貴圣劍,繼續說道:“這把尚方寶劍是明太祖賜予戶部尚書夏原吉的,它具有先斬后奏的權力,同時也是地位.權力的象征。”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抽出。這時完全可見劍身花紋細鑿.圖紋清晰,一面刻著騰飛蛟龍,一面刻著展翅鳳凰,并且劍身上還紋飾著北斗七星,以劍應天象之形。
蕭風是個鑒賞世上各種著名兵器的大行家,一瞧便知是真品。林云說道:“這柄寶劍是朝廷圣物,上能斬昏君下能斬饞臣,實在是事關重大非同小可。所以下官力邀月光俠.夜燕一同護送回府衙,以免路途又出狀況。”蕭風和我互遞眼色,遂即點頭答應了。
一路無事,安全抵達泉州府衙內。林云一馬當先領著十幾位親信小心翼翼地將尚方寶劍安放在一間密室。我.蕭風一直緊緊尾隨其后,不敢有絲毫懈怠。正在此時,忽然有位兵勇快步行來,看見林云等人急忙抱拳道:“啟稟林總捕頭,常大人請你和兩位俠士到后堂說話,說是務必要當面謝過勇破夜焰幫.奪回尚方寶劍之事。”林云不愧是官場中人,為人圓滑經驗老到,笑談之間牽拉著人就往后堂方向去了。那十幾名捕快默默跟隨。
烈日當空,火燒火燎。
一品軒卻是一片清幽寧靜,絲毫感覺不出一絲熱浪,當真是一座避暑養身之佳舍。
常正站立窗欞雙手插背,靜靜凝視無盡長空,似乎若有所思。當聽見細碎腳步聲,他緩緩地轉過身來,依然是那永不傷人的和藹笑容和可愛圓肥的肚皮。
一行人不疾不緩地進入一品軒。室中擺設別具一格,壁上掛滿了潑墨山水畫,不少文案上陳列著年久器皿,地上磚石全是黑白相間花紋的大理石合并而成。正門居中放著一張紫色檀木,桌上擺放的是金色香爐,但見輕煙裊裊繚繞上騰。
林云喚聲大人,常正“嗯”地點了點頭,微笑道:“林總捕頭,你做事雷厲風行干凈利落,我越來越欣賞你了。”頓了一頓,旋首朝著蕭風開心說道:“月光俠.夜燕匡扶正義懲奸除惡,實在是我鯉城百姓之福祉。我知道你們都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喜歡放蕩不羈不拘小節,若不是這次非同尋常的大大功勞,本知府也不會畫蛇添足挽留道謝。”
我.蕭風齊聲道:“常大人客氣了。”常正叫道:“大丈夫就是要直來直去痛痛快快,來人呀,上酒。”話音剛落,早有人將備好的醇香美酒端了過來。常正朗聲道:“大家舉杯敬我鯉城英雄,喝完我就不留你們了。”盛情難卻之下,蕭風.我,同在場所有的人俱是一飲而盡。
踏出一品軒之時,林云突然大聲道:“月光大俠請稍等,你隨身攜帶的物品不小心丟在地上了。”他發出的聲音十分奇特,語氣中既親切又溫柔還夾帶著陰陽怪氣,面容也是三分詭秘.七分陰森。
這不是一名堂堂衙門總捕頭應該說出的話,與他平日里正經嚴謹的行事風格大相徑庭。
我順著目光望去,只見林云手中正拿著一個藍白色瓶子在搖晃不已。蕭風接口道:“啊,是我解毒藥丸‘月之心’。”說后,他整個人陡然間顯得極為不自然,呼吸愈來愈急促沉重,身軀也維持不了平常優雅站姿。未幾,我同樣如此,終于忍不住彎腰坐地。蕭風轉頭便問:“怎么了?”
常正忽道:“‘幽薰香’奇毒無比,只要吸入一點香氣便會在身體里迅速蔓延,霎那間手腳將愈來愈沉重如鐵,最終全身肌肉好像石頭一樣僵硬。”林云面帶猙獰地笑道:“‘幽薰香’是武林中三大奇毒之一,如果沒有解藥不出二個時辰就會毒發身亡。”聽到這里,我不由地破口大罵:“常正.林云你們兩個好陰險狡詐.好卑鄙無恥,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蕭風則是滿肚疑團,他無精打采的依偎在我身旁時不禁問道:“怎么我們都沒有察覺是在什么時候下毒的?”常正道:“你們都是江湖上成名人物,無論閱歷見識比一般人高出許多,例如放在酒杯.美酒里很容易被人識破,所以我把毒藥摻入桌上香爐當中,這一招神鬼難覺可以令人防不勝防。”蕭風緊緊追問道:“為什么?為什么你會這么做?”
常正冷冷道:“月光俠.夜燕二位離死不遠,既然非死不可,本官就讓你們死個明明白白。”頓了一頓,他目光閃動,緩緩而言:“我原是莆田仙游人氏,在家鄉是經營酒館的小老板。記得那年有名長相一表人才氣宇不凡的讀書人恰巧路過,他進店之后點了七八樣酒菜。我妻子出了名的賢內助,為人既勤快又節儉,平時沒事常愛在店中幫忙。那日偏偏客似云來生意極好,她便親自遞菜送酒給讀書人,不料那人見她長得楚楚動人十分迷人遂起了歹意,趁人不備之時獨自溜進廚房企圖強暴。我妻子誓死抵抗對方,在糾纏扭斗中那人發狠持刀斬死我心愛的人,真是命運弄人讓我撞見這一幕恐怖駭人的場面,我哪里肯善罷甘休,便發了瘋似地沖上前與他拼命。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而我從前出身農夫做的全是犁田耕地重體力活,天懸地隔之較量,三下兩下就被我給活活扼死。后來在那該死惡賊留下包袱中無意發現將要上任泉州知府的文書及官印,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等到月黑風高一把火燒光酒館,然后風塵仆仆趕往鯉城冒充身份當了官。”
聽完這段故事,我突然覺得眼前百姓敬仰的父母官做人既可悲又可恨,心里想說點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蕭風問道:“后來呢?”常正說道:“任官第二年,有次為了應酬城中富豪飯局回家極晚,途中經過城東洛陽橋的時候,鬼使神差般邂逅了被仇家追殺的夜焰幫幫主上官仁.副幫主公孫勝,那夜他們兩人滿身血污面如金紙,受了很重內傷且命懸一線,本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宗旨,立刻命人把他們帶回府衙。七天七夜幾乎不眠不休四處走訪請遍泉州城名醫,可就是毫無起色。上官仁.公孫勝心中十分感激,無奈之下叫我將他們送回清源山夜焰幫。臨終前做了件我生平想也想不到的事,竟然把幫主之位傳接給我。當時林總捕頭正是幫中做第三把交椅的人。”
我好奇問道:“韓武不是夜焰幫幫主嗎?”常正冷哼一聲,答道:“韓武只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獨行大盜,他不知道從哪里打探到同胞兄弟移居鯉城,同時暗中查明你夜燕真實身份,前些日子無緣無故找上本官進行磋商,最終大家達成共識,我助他奪回巨額財富,他幫我誅除月光俠。”
蕭風忽道:“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常正疑問道:“什么意思?”蕭風道:“林總捕頭為人太過謹慎,心中總是害怕出其不意的變數,再加上武功稍遜于我,所以從夜焰幫總壇回返府衙的半路上偷去能解百毒解藥‘月之心’露出了馬腳。”林云惡狠狠地道:“那又怎樣,根本無傷大雅!我林云要稱霸泉州橫行千里,試問天底下有誰能夠阻擋得了?”說完,突然間身形一晃拔出身旁捕快的鋼刀,一刀刺穿常正胸膛。
常正痛苦的扭曲著軀體,內心好似從泰山之巔極速跌進萬丈深淵般驚恐,連聲道:“你……你……為什……?”林云陰森森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上官仁.公孫勝兩條老狗是我聘下重金買通外省一流殺手干的,老子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我之所以忍辱負重默默沉受你高高在上操控一切,是因為一直沒有機會除掉夜焰幫的肉中刺月光俠。”
人生在世,不是為名就是為利。林云是人,是凡人,是凡人就一定擺脫不了世俗困擾。
常正一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實在太多,他做夢也料想不到朝夕間妻亡店毀,做夢也想不到成為領袖千人.威名赫赫的一幫之主,做夢也想不到被最信任的下屬殘忍殺戮,所以現在的他只能下十八層地獄繼續做夢去了。
林云仰天哈哈狂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見此情景,不禁說道:“小心樂極生悲。”林云聽后提著血刀一步步靠近過來,傲然道:“有什么遺言就快快交待吧,免得待會跑到閻王殿那里去告狀,說我連最后說話的機會也沒有給你們。”蕭風道:“永遠也不要低估你的對手,只因你可能是個比他更加愚笨的人。”林云大怒:“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敢消遣大爺,說什么又蠢又笨,準備受死吧。”
正揮刀時,但聞“轟隆”一聲巨響有人破墻猛闖進來,一時間磚飛石碎四處亂彈,塵煙彌漫里當先跳出一人是韓武,后面如影隨形舍命疾追的人身穿黑衣蒙面。韓武在清源山夜焰幫總壇傷得不輕,雖是仗持著成名多年的一對海皇三叉戟,應付強敵仍倍感吃力,一直處于被動劣勢。韓武一邊舞動兵器一邊氣喘吁吁地道:“朋友,大家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你又何必咄咄逼人一心想置于我死地呢。”
蒙面客好像聾子,根本聽不進一絲一毫,他的腿上功夫異常了得,每躲過韓武精妙絕倫的一次殺招,便會連續踢中對方五六腳,動作輕靈疾速變化多端,實在令人防不勝防。韓武每被擊中一腿軀體震動極大,嘴角鮮血不斷地從口中流出,樣子狼狽不堪已無抵抗之力。
說時遲那時快,林云獸心斬人卻被突如其來的撞墻騷擾,稍一分神蕭風斜掌猛拍提刀手背,鋼刀脫手而出飛向亂作一團的捕快群中,只聽見嚓嚓嚓嚓嚓聲起,立刻有七人應聲倒地。林云見狀臉色大駭,驚叫道:“怎么回事,你沒有中‘幽薰香’毒煙?”蕭風淡淡道:“雕蟲小技,居然拿來獻丑丟不丟人。”林云歇斯底里般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們事先捉過牲畜.人進行演試不下八次,每次都是成功毒倒,只需鼻孔呼吸瞬間聞入一點點香氣。”
言盡于此,我不由插口道:“計劃永遠沒有變化快。姓林的你絞盡腦汁機關算盡,今日該是你惡貫滿盈走到盡頭的時候了。”只因十分痛恨對方連施陰險毒計,當下再不二話一把細柳劍運足十成十功力狂風暴雨般沖殺而去。那些剩余捕快見勢不妙,就假意抵擋數招然后紛紛溜之大吉。
常言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此時,韓武似同人肉沙包,東搖西擺地跌南跌北。他一世為盜縱橫五湖四海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平生極少吃過敗仗,這次輸得最是慘烈,于是搖手叫停,問道:“你到底是誰?”蒙面客冰涼涼道:“狗賊,你記性差得很,斗了老半天居然瞧不出這一手曾經冠絕天下的神腿。”韓武聽了低頭沉思。蒙面客又道:“當年轟動一時河南杜家滿門血案。”韓武道:“是……是‘疊影搜魂腿’杜舞。”蒙面客:“不錯,我就是河南信陽杜舞之子杜寺。”“寺”字剛出口,腳尖朝向仇人喉嚨飛快踢去,韓武連哼都沒哼一聲便氣絕身亡了。
正在這時,一隊官兵持刀舞棍涌進一品軒廳前空地,領頭的人十分沉著鎮定,立馬指揮部下將激戰正酣的眾人團團圍住。戰了二十余招,優劣立判。林云其實武功不錯,但較之蕭風卻是略遜一籌,更何況加上峨眉派掌門慧清師太的愛徒.神腿杜寺兩大高手。此刻的他早已風聲鶴唳,冷不防被突如其來的杜寺一記“疊影搜魂腿”連環怪腿連擊天靈數十下,頓時間身子好像斷線風箏跌進一品軒內堂當中,再也沒有爬起來過了。
翌日。
熱情燃燒的太陽公公笑得那么開心,笑得那么燦爛。
韓府婢女琴兒一臉樂陶陶輕快疾奔至我的閨房,劈頭第一句話就說:“小姐,你的如意郎君來找你了。”我聽后滿臉通紅,嬌羞道:“死丫頭,說話好沒個正經,瞧我怎么收拾你。”伸手抓向對方腋下搔癢處。琴兒被戲弄得咯咯直笑,一邊后躲一邊大叫:“饒命呀,饒命呀。”我笑嘻嘻地道:“看你今后還敢不敢取笑我。”鬧騰一會,琴兒道:“真的,你快點啦,可別讓人家等太久。”我問:“人呢?”琴兒答道:“在正門。”
韓府正門停放著一輛八匹雄壯駿馬的豪華花車。蕭風優雅佇立微風中,他那風度翩翩.瀟灑脫俗的背影映入眼簾時,讓我害羞不已,只好低首喚道:“蕭公子。”蕭風一個箭步沖了過來微笑說道:“我想帶你去海邊欣賞日落,你愿意嗎?”我應聲道:“我愿意。”
男的長得英俊瀟灑,女的生得花容月貌,真是一對天人羨煞之神仙眷侶,就連水里暢游的魚兒.路旁盛開的花朵.空中自由飛翔的小鳥都不自禁的為之愉悅吟唱。
行車路途中,我不經意掀起粉紅色布簾,明眸癡望兩旁不停移動的美麗景致,呆呆地說:“我都知道了……是阿寺。”蕭風絲毫不覺意外,“嗯”的一聲點了點首。我接著說道:“提親那日,我親眼所見他使出獨門絕技‘疊影搜魂腿’,還有他走路的樣子。”蕭風道:“你恨我?”我喟然長嘆:“自古道善惡到頭終有報,我叔叔他……每個人要走的路都是自己選的,我不怪你。”
良久良久,我忽道:“在一品軒我們怎么都沒中‘幽薰香’毒煙?”蕭風道:“常言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我老早就覺得道衍和尚被擄劫的事絕非簡單,因此未雨綢繆交待阿寺暗中掩護。亂石堆喬裝你模樣的黑衣女殺手.一品軒掉包毒香,都是他隨機應變的動作。”停了一停:“還有就是閩南四龍.開元寺念心這些人正被押往福州府衙。”我聞后不由暗自佩服他睿智聰慧,嘴上卻沒有半句稱贊之詞。
夕陽西下,天空通紅一片。
狂風滾滾,吹散遠處飄來的烏云,一時間萬丈光芒破云而下,映在海面上象撒上了一些碎金,晃得人不敢睜眼。美景使我如癡如醉,心情頓時豁然開朗。
蕭風愉快地牽著我那纖細玉手,一起奔向無邊無垠的大海中,這一刻讓我深深感覺無限幸福,自然間露出甜蜜可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