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我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肯定的答案。然而我們卻萬般躊躇，小心翼翼，曲線救國，生怕暴露了心中真實的期盼。不是我們不想要那個答案，而是我們太害怕得到的答案并非我們期望得到的。就這樣，我們迂回著，徘徊著，在真相之外，樂此不疲的奔波著，卻始終不肯打開那扇門。當我們終于撞開那扇門時，聽到的，卻只有一片沉默。

喬君主動要求請林絢和媽媽吃完飯，接風洗塵。如今的喬君，已經靠在課外時間打乒乓球，被京城著名的意大利高檔家私老板，人稱老王，雇為固定私人教練，出入都能開著老王給他的豐田卡羅拉。

“怎么樣？我這車技還可以吧，二位女士？”喬君一臉驕傲。

“太可以了。”林絢笑道，“等我到了美國，也得去考駕照。我妹妹在那里讀本科，已經給我打招呼了，在加州，沒人走路，都是開車。沒車可是寸步難行。”

媽媽仔細打量了一邊車子的內飾，滿腹狐疑道，“你一個大男孩的車，怎么放了這么一堆女孩子才喜歡的娃娃和粉色車飾。你這有情況啊！”

喬君狡黠一笑，“果然是什么也逃不出您的法眼。我又換女朋友了。這回是單位領導介紹的。家里應該是條件很好，東北的，具體淵源不愿意說，但她在萬達總部工作，還姓王，估計是王健林他們家親戚。”

“啊？”林絢一臉不信任，“有這么神神秘秘么？我們LSE里面的同學，公主、王子都一堆，還有克林頓彈劾案里的萊溫斯基，人家也沒遮遮掩掩的啊？中國東北來的，姓王的，多的去了。個個都是王健林家親戚啊？再說了，是親戚也不代表他們家就怎么樣啊。你別被人騙了。”

喬君砸了砸嘴，“我這可是聽取你和章亭的建議，不找主持人了，棄暗投明，改找良家婦女了啊。你怎么又打擊我？良家婦女也很可怕的好么，你不知道而已。”

林絢不屑道，“良家婦女怎么可怕了？”

“你不知道，這一年里，我們班考到北大英文系那個璐璐，給我介紹了她室友。那該是良家婦女了吧。結果我到她寢室去，剛想親熱一下，她就突然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嚇死我了！趕緊叫了急救，就怕她死在屋里。后來總算搶救過來了，說她有先天心臟疾病，不能激動，激動就抽風，這以后更不能生孩子。”

“啊？！”林絢目瞪口呆，“你這一年可忙死了啊！剛說換了女朋友，我還當是陸希之后的事情呢。這么快，陸希都排不上號了，直接還有個北大前女友。”

喬君嬉笑著，“我這不是聽從你們教導，改頭換面，找正經人家的姑娘么。結果你也看到了，差點出人命！你說嚇不嚇人。”

林絢白了他一眼，“那這和正不正經沒關系啊，是要找健康的良家婦女。你得慶幸提前發(fā)現了她有天生疾病，不然結婚了才發(fā)現，你就慘了。”

“是啊！我就是要把問題都暴露在結婚前，所以從文婷開始都要先同居啊，不然怎么發(fā)現問題？”

林絢使勁打了喬君一下，“當我媽媽的面，你怎么好意思說這個？不結婚就住一起，你也好意思！”

林絢媽媽立刻說，“他是男孩子家，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這事兒都是男孩子占便宜，女孩子吃虧。”

喬君狂笑起來，“阿姨，你這么說可不對啊！這都什么年代了，男女早平等了。我們男的現在交個女朋友容易么？不僅得錢包夠厚，還得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樣樣都全包了。以前都說男主外、女主內，現在我們男的是又得主外，還得主內。倒是女的，只用負責開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哪天遇到更好的男的，拍拍屁股就跑了，無牽無掛。你說說，到底是誰吃虧？”

林絢皺了皺眉頭，“你這說的，還是男女朋友么？再說了，誰要你就樂意被人使喚啊。”

林絢媽媽也說道，“這個倒是真的。你這么辛苦，天天在外面奔波賺錢，回去還做什么家務？男人哪有做家務的？”

“現在這是找女朋友標配。”喬君搖了搖頭，“中國本來就女少男多，僧多粥少，你說說怎么辦吧？市場規(guī)律，競爭上崗啊。”

林絢鄙夷地看了喬君一眼，“所以現在這個王婆，又是你全職當奶媽？”

“那可不是么！”喬君說，“人家95后，比我小那么多，也不會干活啊。”

“95后？那才幾歲？這就和你同居了！”林絢驚叫起來。

喬君斜睨了林絢一眼，“你這么大聲干嘛啊？95后現在也大學畢業(yè)了啊，都工作了。怎么就不能住一起了？不住一起，我怎么伺候她？”

林絢媽媽在后面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這年頭，小姑娘都比男的還大膽主動。你畢竟對人家不知根知底的，還是要小心。記得要有保護措施。”

喬君哈哈大笑起來，“謝謝阿姨提醒。你別說，她還真的是個處女。所以扭扭捏捏了一個月才同意同居的。”

“一個月就愿意睡一起，這也太快了吧。”林絢媽媽驚訝道，“你確定她是處女啊。”

喬君捂嘴一笑，“她是啊。不過跟文婷一樣，沒見著流血。不過其實處女也沒什么好的。你說我之前和陸希，她不是個處女，倒是干干凈凈的，什么事情沒有。這個王林倒好，還讓我染上濕疹了。我看還是不能找處女，太久沒用過，反而有病。”

“喬君！”林絢猛地啐了他一口，“你看你現在滿嘴都是什么烏七八糟的。我也覺得媽媽說的對，哪有黃花大閨女一個月就同意睡一起的？何況她還不干凈。”

喬君連忙扶正了方向盤，“哎，你別激動啊！我車都不會開了。對啊，我怎么忘了，我身邊還坐著個處女呢。你不一樣，誰能跟我們絢兒比啊。我可沒慫恿你嘗試啊，我就是說說使用體驗。你要是有個什么，阿姨還不得殺了我！”

林絢媽媽厲聲道，“那是！我們絢兒絕對不可以有婚前性行為。這以后還怎么嫁人啊！只有不學好的才這樣！”

喬君笑起來，“就怕這樣，絢兒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正說著，喬君的手機響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王林不悅的聲音，“你跑哪里去了啊？我媽過來了。要你請我們吃飯。”

喬君一愣，“你媽？怎么突然過來了？我不是跟你說了我妹妹回國了么？我今晚請她和我姨吃飯。”

王林咆哮起來，“讓你回來你就趕緊回來！我媽媽來了！你未來的丈母娘！你不伺候好了行么？你妹妹一時半會又不走，再約唄！”

喬君立刻懼內地說，“好好好！我就回來。”慌忙掛了電話。

林絢聽得氣不打一處來，正要發(fā)飆，媽媽拍了拍她，“算了，人家現在有女朋友了。我們打車回去，改天再一起吃飯。”

林絢忍不住怨道，“女朋友？能做幾天女朋友？跟悍婦一樣。我們是親人，能一樣么？”

喬君尷尬道，“哎呀，親人多擔待。她平時也不是一直這樣。她媽媽姓王，應該就是王健林家親戚，這不得搞好關系，看看以后有沒有提拔的機會么。”

“喬君！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趨炎附勢，沒原則啦！”林絢怒道，“也是。你之前一談戀愛就不搭理我們了。”

媽媽連忙在后面說，“哎，人家疼女朋友，也沒錯么。走吧走吧，你沒看喬君臉都嚇變色了。”

林絢一甩手，下了車，“祝你和你的野蠻女友母女好胃口！”說著和媽媽一同打車離開了。

剛要一同打車，林絢收到了之前在國臺比賽的女編導的短信，問能否一起聚一下。媽媽聽了立刻說，“你去吧，多接觸人沒錯。我自己打車回去。”

林絢一路趕到了飯局，怎么也沒有想到，就在國臺邊上，周旭之前要帶自己去的那家云南菜餐館。林絢這一頓飯只是場面的歡笑敘舊，心里早已飛到了周旭那里。也不知道周旭在不在臺里，在做什么。林絢忍不住給周旭發(fā)了短信。

周旭很快回復道：我再過一小時可以離開。你要等我么？

林絢于是又重新投入到歡聚的氣氛里，跟大家聊著這一年的經歷和變化，默默等待著周旭。

大家都散去后，林絢走到了橋下，周旭遠遠地走了過來，“沒讓你等太久吧。”

林絢搖了搖頭，“沒有。”

周旭和林絢并肩走著，突然問了句，“你給我媽打電話了啊？”

林絢一愣，不好意思地低頭說，“是。那天實在太傷心了，也不知道怎么好，就想著跟你媽媽說說。”

周旭聲音溫和道，“他們不知道我倆分手的事情。也好，你讓他們知道了，我就不用瞞著了。”

林絢心酸地抬起頭來，“為什么不讓他們知道？”

周旭沉默了許久，輕聲道，“他們都覺得你好，我不想他們擔心我。”

林絢突然停下腳步，激動地說，“你媽媽也是不同意那個韓國女生的，你為什么還非要這樣？”

周旭痛苦地閉上眼，緩緩睜開道，“她已經回韓國去了。絢兒！我早告訴你了，這和她沒有關系。沒有她，我們也回不去了。”

“為什么回不去？”林絢不依不撓，“回不去我們就重新開始！”

“絢兒！”周旭失落地看著她，“你不要逼我，好么？我現在沒有一件事能自己做主，自己決定。只有這件事，我能自己掌控。”

林絢憤怒地捶了他一拳，“周旭，你就是混蛋！現在說我逼你？你怎么不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是你先逼我離開，逼自己和我分手！”

“我是混蛋！”周旭的雙手顫抖著，“我知道我混蛋！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我一直以為，這世界上，我再也不會對你之外任何人動心。但這件事，讓我發(fā)現，我原來還會被別人打動。我是怯懦了，不顧死活，不管結果的去愛一個人太累了，我已經為你燃燒成灰燼了。不用費心，不用費力，等著別人對你好，輕松太多。不那么在乎，也不會那么心痛。就算分開，也不會難過。就像你對我一樣。”

林絢怒氣沖沖道，“我對你能一樣么？”林絢突然從背包里掏出周旭畫的小龍女和楊過，“這是你給我的。你說了你會等我十六年，現在才一年！你說了只要我回來，不管我變成什么樣，你都要我，你都養(yǎng)我。周旭你個混蛋！都是騙我的！”

周旭的目光如炬，“絢兒！你也應該聽你媽媽的話，去美國，好好嘗試新的對象。你這一輩子，只遇到一個我，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真正想要的？”周旭的手突然垂下來，輕輕挽起林絢的碎發(fā)，“你放心，我沒有騙你。什么時候你過得不好，我都會養(yǎng)你，我不會讓你吃苦。”

林絢的淚水滾落下來，“我不要你養(yǎng)我。。。。。。我要你，和以前一樣，愛我。”

周旭的淚水也滾落下來，“我都不是以前的我了，怎么能像以前一樣愛你呢？”

林絢像個孩子一樣，賭氣問道，“出國前，你跟我說過，如果有更好的照顧我的人，不要為你停留。其實我在知道你和那個韓國女人的事情那段最煎熬的時期里，也想過，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我不在乎你和別人一起，我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得告訴我真實的答案。”

話音未落，周旭已經開口了，“絢兒，我知道你要問什么。我不會回答你的。你明明就知道答案，可你就是小孩子丟掉了玩具的心理，你每次這樣反復折磨我，就是想聽到那句話。我不會說的，請給我保留最后的一點作為男人的尊嚴吧。”

林絢死死盯著周旭炙熱的眼神，心跳得飛快——他不愧是周旭，我不用明說，他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知道，我最在意的，我最想知道的，我渴望聽到的，不過是一句，我林絢，是不是你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周旭深邃的雙眸黯然垂了下去，久久沉默著。

林絢也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的沉默不語，任由陣陣晚風吹拂自己的秀發(fā)。

也不知過了多久，晚風中突然傳出周旭一句意味深長地話來，“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會像當時那么傻了。這輩子，我都不會，再為了一個女孩兒，那么傻了。。。。。。”

林絢的臉上默默流淌下一行清淚。是的，永遠不會再重來，有一個男孩，愛著那個女孩。倔強的周旭，沉默良久的周旭，還是婉轉地給了林絢，她等待的那句話，那句讓她可以安然離開的話，那個讓她從此封閉了心門的答案——我就是周旭這輩子最愛的女人，誰也不能替代我。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也是最常情的告白。不忍言說的，都是埋在我們心底最深的不舍和秘密。能夠說的出口的，都是可以跨國的坎；不能說出口的，是我們攜帶一輩子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