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堅持，有一種執著，是可以讓我們在最極端、最艱苦的時刻不丟失自我的。只要我們還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就還能東山再起，就還能改寫歷史，就還能創造未來。只要能讓父母滿意就好，只要能拿到這份工作就好，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就好，只要還能再見你一面就好。多少次，這些半是祈禱，半是自我安慰的話，陪伴我們度過了漫漫長夜，那些人生的至暗時刻。那些讓我們能說出“只要”的，如今，在你的人生排位中，還是那個“只要”么？

晚上回到家里，林絢終于和章亭回到了久違的高中時代，頭挨著頭，睡在一張床上小聲說話。章亭還是和高中時候一樣，躡手躡腳去房間門口檢查了，再躡手躡腳跑回床上，說了聲，“安全！你媽媽不在們口偷聽。”

林絢露出了熟悉的笑容，“那你快說說。你這是什么情況啊？你不是一心想和白明和好么，現在一切完美了，怎么容俊又冒出來了？”

章亭輕嘆一聲，“我現在覺得，愛情是不能經歷太多波折的。一旦有了波折，就得繞很大一圈才能回來。繞路的時候，我覺得我還是我，可白明好像已經不是那個白明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林絢打趣著，“是這樣么？”

“就是啊。李清照就是有感而發啊。”章亭立刻說，“他對我，仿佛不像以前那么甜蜜了。我對他，好像也沒有之前那么信任了。再說了，我今天拿到簽證，秋天就得去德國了。而他也要去美國讀書。異地戀更難，能否堅持下來，都得看天意了。倒是容俊，他也是去德國的，而且他一直讓我覺得很踏實。”

林絢拱了拱章亭，“哪有什么靠天意啊？是靠你們忠貞不渝的決心。也就兩年的時間，又不是一輩子天南地北。我也要出國啊，我就不怕。周旭說了，他會等我的。”

章亭忍不住笑出聲來，“聽你這甜蜜的。不過也是。有幾個男的能像周旭這樣，為你河都跳過了。都說天蝎和雙魚是絕配，怎么在你和周旭這就體現的淋漓盡致，在我和白明這，就一塌糊涂呢。”

林絢也笑了，“之前不淋漓盡致，你會死心塌地要離開容俊回到白明身邊么？這星座，沒錯。我是覺得，既然你倆重新開始，就不要總要求都和原來一樣。現在不是原來啊。只要能好好在一起，就好了啊。”

章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是，只要能在一起，的確就好了。可是這很快就不能在一起了啊，天各一方。”

“你怎么又繞回來了！”林絢背過身去，“不說了，死胡同，快睡了。”

第二天，林絢的腦海里卻始終回蕩著章亭昨晚的話：大四了，所謂的畢業季亦是分手季，赤裸裸地展現在她眼前。身邊無數的同學、朋友，因為志向不同，去不同的地方工作，紛紛走散。可是看著這些，林絢反而更覺得自己幸福篤定。在她的心里，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在她身上的。因為她有周旭，那個總會第一時間安慰她、關心她，為她愿意做任何事的周旭。

林絢心里更擔心的，是出國后生活的不確定。她20年來，第一回完完全全離開家，遠離父母，完全一個人，去面對陌生的人和世界。她相信自己只要努力學習，兩年很快就會過去了。但同時，她又無法預知，是否一直在美劇英劇好萊塢電影里看到的那片土地，才是自己真正的歸宿。周旭，會愿意和她一起去么？

提交了對學校的錄取答復后，林絢覺得一身輕松，一蹦一跳走到新東方留學申請中心樓下，撲到等待已久的周旭懷里，雙手摟著他的脖子道，“好啦！都搞定了。我想來想去，還是選了那個第一年在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第二年在美國南加州大學的全球傳媒雙碩士項目。這樣英國、美國兩個都有經歷，而且先申請英國國簽證就好了，那個更容易。有了英國簽證，拿美國簽證也方便了。”

周旭努力想露出點微笑，卻十分艱難，“你不是能去清華了么？所以，你還是要出國是么？”

林絢奇怪地看了周旭一眼，“對啊！你不是一直知道的么，我最喜歡的主持人就是奧普拉，最喜歡的樂隊是后街男孩，最喜歡的女歌手是布蘭妮，最愛的電影、電視劇都是好萊塢的。整個新聞傳播學的起源也是在西方。我一定要去發源地的。”

“那你答應你媽媽考清華的研究生就只是為了讓她安心么？”

“不然呢？”林絢覺得有些好笑，“我不去考，我媽能同意我出國么？現在我完成了她的要求，她也不能再阻攔我的。”

正在這時，810 公交車來了。林絢拉著周旭就往車里跑，“走吧，車來了。”

坐在公車上，周旭久久沉默。林絢一臉不解地望著他，“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周旭緩緩轉過頭來，沉聲道，“絢兒，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以后怎么辦？”

林絢一臉驚奇道，“怎么辦？不是說好了么。你好好讀完大四，我英國這年就結束了。等我暑假回來，你就在國臺上班了。然后我去美國再讀一年，回來你也穩定了，看我到時候是什么狀況，再決定是你來美國找我還是怎么辦。”

周旭沉默了一陣，突然說，“絢兒，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到時候我出不了國呢？如果你在英國這一年，我沒法留在BJ呢？”

“你想什么呢？努力啊，努力怎么會做不到！”林絢充滿信心地說，“都說不可能同時考研和出國，我不是也都做到了么？”

“絢兒，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現在就這樣結束了，或許是最好的結果。”周旭這句話一出，林絢只覺得天崩地裂，五雷轟頂。

“你在說什么呢？周旭！”林絢只覺得從來沒有如此大聲地說過話，“我們好好的，為什么要結束？你今天抽風了么？”

周旭的臉上充滿了痛苦和絕望，“你從來都不在意我的感受，我的境況。你根本沒看出來我今天有多難過，對么？”

林絢整個人都不好了，又急又氣起來，“你難過什么啊？今天我終于提交了錄取回復，是件大喜事啊，你應該高興，不是么？”

周旭的雙唇顫抖起來，“林大小姐！你什么時候才能明白，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會痛會傷心的人！你知道么？每次替你去取錄取通知，我的心就像被砍了一道，知道離你遠去的日子又近了一步。但看到你那么開心，我還是堅持幫你去取。今天，你終于提交了回復，對我來說，就是上了斷頭臺，徹底絕望了。你是一定要走了，要離開我。看不到、抱不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絢兒，你知道我有多難過么？你知道么？”

林絢真的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過這個問題，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瞬間冰凍凝固了，小聲說，“你怎么從來沒說過這些啊？我不回來，你不是說了可以申請出國名額，可以想辦法來找我么？”

“絢兒！”周旭的聲音充滿了悲切，“我不說，你是永遠不知道么？你感覺不到我越來越傷心么？”

林絢只覺得無言以對，呆呆地望著周旭。

“你當然不知道。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你也不會知道，我試過了，可我的英語就是靠不夠分數，我沒有辦法爭取到出國的機會。我就是進了國臺，月薪也就幾千塊錢，工作半年能不能攢夠一張去國外看你的機票。這些，你林大小姐永遠不會知道，對你，從來都不是問題，你也不會關心。因為你想要的，你都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你爸媽也會給你安排好。可我不行。”周旭的眼神悲涼如秋，“有時候，我真的好害怕，我覺得我這么愛你，愛的好絕望。你永遠不會像我愛你這樣愛我，你現在，只是習慣了被我寵愛，但你并不愛我。等到有你天，你發現別人也可以寵愛你的時候，你就離開我了。”

林絢頓時覺得不能呼吸，委屈極了，“周旭你說什么呢！我怎么就不愛你了？我不是都讓你吻我了！”

周旭凄然一笑，“是啊，絢兒，每當我絕望的時候，想到這個，就告訴我自己，周旭你不能放棄。可是真的太難了，絢兒，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都能堅持，什么都能忍。連你爸媽反復的侮辱我也能忍。但是你不在，再有那樣的時刻，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傷痕累累堅持多久。”

“周旭你瞎說什么呢！”林絢的眼淚開始打轉，“我就是出國了，我的心也是在你這里啊，永遠在你這里。我們可以打電話，QQ，我放學就給你打電話。”林絢的聲音顫抖起來，“現在我身邊的同學都在分手，可我覺得我是最幸福的，我不一樣，我遇到的是真愛，他永遠不會要和我分開的。。。。。。”

眼見著林絢泣不成聲地站起身來，車子一停就沖了下去，周旭快步追了下去，一路追著林絢到了小區那片櫻花林里，從身后一把抱住林絢，淚水橫流，“絢兒，你別哭了！我錯了，我是抽風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我就是一想到很快就見不到你，抱不到你，可能從此就失去你了，我沒法再想，沒法再開心，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我就想著，那還不如就這樣，現在就失去你，讓我習慣沒有你的日子，就不會那么傷心了。”

林絢的身子震顫起來，猛地轉過身來，緊緊抱著周旭，痛哭失聲，“你知道么？我也好害怕，我也擔心。我昨天讀了《新概念作文大賽》里，有一篇《咬了一口的蘋果》的文章，說一個女生去了美國，被壞人強暴了，等她回來，一直互相喜歡的男生向她表白，她只是說了一句，‘咬過一口的蘋果，你還要么？’后來承受不了壓力，就自殺了。那之后，男生看了她的遺書，才明白為什么當天她會問這句話。我看完了就在想，我和她是一樣的。我是周旭你的，如果我去了美國，有一天，別人要玷污我，我就立刻自殺，不給別人碰我。”

周旭只覺得心滲出血來，捧著林絢的臉，淚流滿面，“我的傻絢兒，不許你這么做，不許你這么想。你記住了，你就是我的，是我心里最純潔的天使，和我那天給你做的天使flash一樣。不論你在國外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好好活著。你記住了么？記住了么？”周旭不斷重復著，“你答應我，絢兒，現在，馬上，答應我。”

林絢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使勁點了點頭，“我記住了。可是。。。。。。那樣我還有什么臉再回到你身邊呢？還不如死了。”

“傻瓜！”周旭僅僅抱住她，“你記住，只要你回來，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永遠是你老公。老公要你，只要你回來，我就養你，照顧你。和現在一樣。你不要有任何負擔和壓力。學得好不好，找不著得到工作，都不要緊。只要你回來，老公養你，有我一口，就餓不到你。甚至你有更好的選擇，你都可以告訴我，只要我確定那個人能比我對你更好，我也都接受。林絢，你記住了，這個世界上，唯一不可以的，就是你不在了。別的，都不重要。”說完不顧一切地捧起林絢的臉，吻干她臉上的淚痕，自己的眼淚卻依然止不住。

林絢緊緊貼在周旭的胸口，只覺得整個世界都疏離了。此時此刻，她只想留在周旭懷里。“以后不許再跟我說這種混帳話！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

周旭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絢兒，我答應你，我會好好工作，努力攢錢。攢夠了錢就去國外看你。一年的時間也沒有多久，我等你，等你回來。只要你回來。。。。。。”周旭突然向地背包摸過去，“對了，絢兒，我都忘了給你。”說著掏出一個精美的書本形狀，一面時鐘，一面相框的工藝品來，“這是我上回去做商演，找主辦方要的。我覺得你肯定喜歡。”

林絢接過來，淚水又涌了出來，“我不在國內，也挺好的。你就不用那么辛苦的接活賺錢了。”

周旭摟住林絢，“又犯傻了，是不是？你不在，我更要抓緊時間賺錢啊。不然，我怎么實現早日娶你進門的愿望？”周旭輕輕吻了林絢一下，目光里充滿了愛意，“你不要擔心我，你好好的就行。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

這一生，有那么一次，我們成為一個人口中那個“只要。。。。。。就”，然后，我們就成為了最幸福的人。每當我們遇到打擊、傷害，那句話，就將我們從萬丈深淵中撈起，重新插上翅膀。回想此生，能有幾人，敢用上這樣的句式，賭上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