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熊挺直身子跪坐在他身后。她打開梳妝盒,從中拿出小夾子來。
雖然說的時候輕描淡寫,但是真讓她去做太平梳頭,她心中還是難掩羞意。她將太平的頭發一縷一縷的用夾子夾起來。然后用微顫的白皙修長的手指掰開一縷縷的頭發,將黏在頭發上面的細小樹枝和沙粒剔出來。
太平的頭皮微微發麻,夢熊的手指觸碰在他的頭上有著絲絲的涼意,他的雙手緊緊攥緊放在膝蓋上,一種難言的感覺傳遍全身。
剔完之后,夢熊起身去西邊洗了手,然后重又跪坐好,從梳妝盒之中掏出梳子來。這才解下一個夾子,將那一縷頭發鋪展在手掌之中,用梳子從發根一路梳到發梢。
這梳子是夢熊自己用了多年的,因而帶著一股淡淡的玫瑰花瓣的香氣,從太平頭頂刮過的時候,太平嗅到了馥郁的芬芳。
太平的鼻子聳動了幾下,貪婪的嗅著夢熊的香氣。他面無表情,心中卻仿佛綻開了一朵玫瑰花。
太平看著鏡子之中的夢熊,只見她神情專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的長發,眼睛里面流淌出溫情脈脈來。他要被這種溫情融化掉了。
夢熊的動作輕柔而細致,梳子一下一下的梳過太平的頭發,也一下一下的梳平他浮躁雜亂的心。
整個過程寂靜無聲,時光仿佛凝固住了,太平再也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
這幅梳頭的畫面映照在寒冰鏡子之中,就像一個畫師嘔心瀝血畫出來的一生之中最巔峰的畫作。
太平直直的盯著這幅畫作,想要將它牢牢的印刻在心中。
有一種緩緩而款款的情緒,仿佛那條溪水一樣,默默的流淌在他心中。
誰知溪水從心頭轉了個彎,竟然漸漸涌上了眼角,而且大有不可抑制之勢。
這么可愛,這么讓自己著迷,對自己如此溫柔款款的小娘子,終究要和他天各一方的!
夢熊沒有發現太平的異常,像是侍奉脆弱的花瓣或者珍貴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滿懷著一種珍惜之情,認真的為他梳弄頭發。
她的一舉一動如此的輕柔緩慢而又鄭重無比,仿佛在舉行某種儀式一般。
那絲絲縷縷在手掌上的打滾的長發,給了她的手掌一種奇異的觸感,讓她心頭微顫。
這是太平的頭發,雖然也很柔順,卻比較起女子的頭發來,粗很多,也更加堅硬。
她梳好一縷頭發,就解下一個夾子,接著梳下一縷。就這樣,等夾子全都收回梳妝盒后,夢熊便將太平打散的頭發垂在太平的肩頭。
她將頭發捋順,然后雙手盤弄起來。
一邊盤弄,她一邊問道:“我沒有簪子,你有嗎?”
“我也沒有。”太平搖搖頭,卻將胸前掛著的玉劍扯了下來,低低的說,“用這個吧!”
夢熊接過玉劍,詫異的打量了幾眼,便放在一旁。她只覺這玉劍絕非凡品,倒也沒看出其中的玄機來。
待到將太平的頭發盤弄妥當了,她又對著鏡子左右打量,比量發髻是否偏斜了。
最終,她滿意的點點頭,輕輕的將玉簪插入太平的發髻之中,將頭發固定住。
仿佛蒙塵的明珠被掃去了灰塵,露出了原本的光彩。
一看之下,她不禁有些癡了。
快要十六歲的太平已經長得很高大了,他的肩頭又寬又厚實,四肢健壯,十指纖長,一看便是常年結手印的手指。整個人雖然正襟危坐,卻時時有一股勃發而出的英氣。
眉毛斜插入眉心,宛如兩柄利劍,一雙眼睛如同黑夜中的寒星,嘴角上好像永遠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永遠也不會對自己生氣。
這是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少年啊,雖然略帶稚氣,但是他已經是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了。他漸漸的變成自己幻想中的完美情人。
她端詳著太平,仿佛端詳此生最為得意的作品。
正當她沉溺其中的時候,卻驀然一怔,只見鏡中的畫面流淌了起來,仿佛一幅畫泡在了溪水里面,再仔細一看,原來太平竟然無聲的淚流滿面。
夢熊心中悲慟,不禁鼻頭酸澀,強笑起來,啞著嗓子道:“你一個男人,哭什么?”
“誰說男人就不能哭了?”太平瞪起雙眼,通過鏡子盯著她,嘶聲說道。
“你就算是男人,也是個懦弱的男人。”夢熊眼眶里淚水在打轉,低頭拭去淚水,嬌嗔道。
太平猛然轉過頭來,心躁動起來,眼眶紅腫,眼睛被淚水洗滌的越發明亮:“那你告訴我,怎樣才算不懦弱?”
夢熊被這話噎住了,被這雙能融化鋼鐵的熾烈目光嚇到了。她不敢直面這個問題,于是怯懦的起身,心慌意亂的躲到一側,裝模作樣的收拾著梳妝盒來。
太平的熱烈目光一下子冷卻了。他低下頭,無神的眺望著那條奔流不息的小溪。
氛圍冷酷的讓人窒息。
夢熊平復了心情,轉頭主動搭腔問道:“太平,你什么時候加冠禮?”
“快了吧,還有十幾天。”太平不去看她,有氣無力的道。
“抱歉我不能去見證了。”夢熊歉然道,“不過,我要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不必了!”太平負氣道。
夢熊佯裝沒聽見,繼續道:“你聽我說!龍牙堅韌無比,凡火難侵。你雖然可以握持,但是出劍的時候很不方便。”
見太平沒有反應,夢熊委屈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卻還強撐著繼續道:“那天在橡樹林和孫虎躍交手的時候,經過我的涅槃火焰的淬煉,我發現你的龍牙似乎變薄了一些!當日我受了傷,沒法好好幫你。今天,就讓我幫你把龍牙變成一柄真正的神兵利器吧!”
夢熊走過去,白嫩嫩的小手伸出來,見太平還要堅持拒絕,她便宛如隨風擺動的柳葉一樣,化作幻影飄忽而過。
再定眼看時,太平腰間懸掛的龍牙已然落入了夢熊之手。
夢熊示威一般的揚揚手中的龍牙,驕橫的瞥了太平一眼,太平唯有報以苦笑,任她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