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還不算倒霉,朱棣給他留了三分薄面,雖然整體格局比較陰暗,采光不好,氣味兒有點難聞,但還算干凈。
不過,這牢房看起來…………怎么那么似曾相識呢。
角落里,有個人影蹲在墻根兒。
陽光僅僅透過窗戶,徑直撒在鋪滿草皮的地板上。
“藥,這不徐王爺嘛?”
松島一見他,頓時笑出了豬叫聲∶“咋了?輪到你犯事兒了?”
“切,關你屁事兒。”
徐朗白了他一眼,自己安安靜靜走到墻邊,找了塊空地,假裝拍了幾下,大咧咧地坐在旁邊。
“哼哼,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喲!”
前些日子,這小子還蹦噠個不行,如今還不是下了大獄,嘚瑟個啥勁兒。
徐朗禮貌地笑了笑,又道:“哎嘛,本王不過是瀆職入獄,這都小事兒。”
“切,你就裝吧你。”
也不理會徐朗,松島自顧自地躺在墊子上,神色愜意非常。
“哎,你想不想出去?”
徐朗饒有興致地看著松島,眼神盡是期待之色。
自己好不容易進來一趟,若能把這個東瀛武士招募麾下,那可真是白撿了個大便宜。
“你想出去就能出啊?你以為你是誰……”
顯然,松島語氣頗為不善,似乎不太想和這人打交道。
看他這副打扮,一點也沒有坐牢的覺悟,松島不得不懷疑徐朗的用心。
想到這層,徐朗沒有逼得太緊,反而和他套套近乎。
“怕啥,這牢房是老子開的,老子想出去就能出去,你信不?”
還真不是和他吹牛,徐朗自己怎么進來的,確實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信。”
松島認真地看著他,眼神里流露出堅定∶“我信你就是龜孫子。”
“哎,起來聊聊嘛。”
自己一個人悶得不行,剛好有松島陪著,徐朗當然不會放過他。
“聊什么?”
徐朗想了想,拖著腮道:“說說嘛,說說你為啥來大明。”
“你不是知道了?”
他是指上次兩人的對話,也是在這間牢房,朱玉榛告訴過徐朗,松島的悲慘故事。
“為了這事兒而遠渡重洋?”
徐朗晃了晃腦袋,笑得難以捉摸∶“呵呵,騙鬼呢?我才不信。”
松島呆望著他,良久道:“你聽說過懸梁劍吧。”
“略有耳聞。”徐朗點點頭。
他所知道的,僅限于徐傾告訴他那些,不過具體要如何查起,徐朗也是一頭霧水。
“你若真要想查的話,最好顧上自己的小命。免得哪天橫尸街頭,都沒人給你收拾。”
講這種黑話,徐朗可不是嚇大的。
而且,他已經深陷其中,無路可退,只能硬著頭皮查下去了。
“這你放心,老子命大得很。”
松島點點頭,有點佩服徐朗的勇氣。
“你到南京外城的謙義巷,找到一家春華酒樓,那里有你要的線索。”
謙義巷?
徐朗登時一臉懵逼,那是個什么地方?
這內城是皇宮,連著官宦府邸,都是貴族人家才有資格入住。
外城則是平民窟,龍蛇混雜。三教九流的人群,基本都生活在這里。
“你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徐朗不是傻子,如果松島肯對別人說實話,那他一定是別有所求。
“哎呀呀,徐王爺呀徐王爺,咱倆做了那么多年的對手,看來還是你最了解我。哈哈哈哈哈………”
“是么?”
徐朗皺著眉頭,頓時樂道:“你這般夸我,不會是想讓我把你放出去吧?”
“喲,你還真猜對了。”
徐朗癱著手,一臉無奈道:“你我已淪為階下囚,我怎么有能力放你出去呢?你想多了。”
“不會的,你一定有能力出去。”
松島謎一樣的自信,他相信徐朗的能力,也相信他的人品。
“你這么出賣他們,就不怕招來對方報復么?”
話雖如此,徐朗也不能掉以輕心,松島就是條毒蛇,分分鐘能讓人毒發身亡。
松島笑了笑道:“左右是個死,對我來說,還有什么不可賣的?”
徐朗不由伸出大拇指:“666!”
深夜
徐朗被提審到南書房,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松島不由浮現一絲詭笑。
“說吧,你這番折騰來折騰去,到底想干啥?”
朱棣坐在主位上,此刻已然屏蔽左右,就剩他倆二人。
“陛下。”
徐朗恢復了自信,迫不及待道:“微臣這回進牢,與松島打成了共識。”
“哦?”朱棣問道:“什么共識?”
“微臣答應他,只要提供逆黨的準確信息,陛下愿意放他一馬。”
“放肆!”
朱棣氣得大拍桌子,忍不住怒斥道:“你怎可替朕擅自決定,莫非你也想附逆不成?”
附逆就是背叛,朱棣給他戴了這么大的高帽,徐朗心里總歸有點七上八下。
“陛下,微臣以為,松島若能戴罪立功,他的功績足矣彌補以往過錯。”
聽了這話,朱棣頓時憤怒地吼道:“你可別忘了,他曾水淹八千燕軍,此仇如何能不報?”
“陛下為圣明之君。”
徐朗想了想,又道∶“此一時彼一時,為了黎民社稷的安危,八千將士的性命,實在不值一提也。”
朱棣怔怔瞅了他半晌,把徐朗看得直發毛,他越來越看不透此人。
“虧你還是大軍主帥,竟能說出如此混賬的話來。簡直是豈有此理……”
徐朗默默嘆了口氣,此案已到了關鍵時刻,決不能讓朱棣的一時義氣,令所有人的努力,就這么付之東流。
“陛下,當初微臣只是一方主帥,需要考慮的方面有限。”
“如今,微臣不只是燕軍主帥,更是大明朝的政治橫梁。做事若還如此優柔寡斷,瞻前顧后,只會白白錯失良機。”
朱棣不想聽他講這些,他閉上雙眼,用勁兒揉著太陽穴。
從燕王到皇帝的轉換,讓他失去了太多的東西。
包括情義,信譽,甚至是家人。
斗了這么多年,自己到底得到了什么?
無非就是個孤家寡人的稱號,還有底下人的阿諛奉承罷了。
“唉,罷了。朕老了,你們年輕人的天下,還是靠你們自己去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