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刀光劍影，靈力交織，天才隕落，后生崛起，在這里，時間的流逝短暫到瞬息間橫尸遍野，漫長到百年如一日轉眼即過。

這是對普通人而言幾乎不可理喻的世界，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刻進每個修士的骨子里，殺人奪寶、肆意灑脫，用平淡的態度面對一切，看到他人的死亡能嘆一句“可惜”已經算得上是極好的關系，但對從小到大生活在現代法治社會的人來說，這卻是只在小說里才能見到的東西。

新時代網絡普及下，樂于上網沖浪的人能看到什么小說都不算奇怪，尤其以起點的各種修仙小說為例，主角職業涵蓋劍修丹修符修器修、無情道多情道，性格愛好從無CP到開后宮、亦正亦邪、上到悲天憫人下到無惡不作，簡直應有盡有。

作為新時代優秀宅男，齊溫云當然對各種點家套路非常了解，在經歷了猝死穿越并短短幾個月里新父母雙亡的人生重大轉折后，捧著母親自絕前交給他的一枚刻著“方”字的玉佩，他恍然大悟地意識到：自己沒準也成了某篇小說的男主角呢，就算再差一點，也說不定是個還不錯的配角，總不至于是反派吧。

可惜這個作者大概不會選人，一個咸魚就算是進了修仙界也只會是個咸魚，不是個當主角的料啊，就算是配角，他咸魚到不會惹事，沒有打臉的必要，又咸魚到肯定不會有多厲害，拐去當小弟的必要也沒有，妥妥一個路人甲。

不過，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就是咸魚的生存法則。

于是齊溫云非常悠閑地替便宜父母收了殮——這對年輕的夫妻確實挺慘，長相極佳，兜里空空，大部分的家底都用來給父親治病，卻還是不治身亡，不過他們倆顯然感情很好，以至于寧愿拋下只有十二歲的齊溫云本人，做一對地下夫妻，齊溫云也只能祝他們來生繼續恩恩愛愛——然后收拾行李帶上僅存的金錢來到母親指定的目標門派十方門，一路上東打探一番西打探一番，憑著他一張厚臉皮倒也知道了不少信息。

正如不少修仙小說所寫的那樣，這個世界的修士也是動不動幾百幾千幾萬歲的，于是自然而然地和只有不到百歲生命的凡人割裂開來，部分大世家背后有著修士撐腰，但更多的是修士一個閉關之后全家都沒了的情況，所以大部分修士在離家時就默認已經死亡，進了門派就是門派的人，在漫長的時光沖刷下，門派就是家，血脈相連的那些人甚至連半個家人都算不上，最多不過偶然遇見變故時在不影響自身的前提下伸個援手。

齊溫云不禁咂舌。瞧這冷漠的，難道修士修著修著就覺得自己不算人了嗎？雖然這么說也沒毛病，畢竟修士們都是在往成仙的路上走，身體經過一步步的淬煉，確實已經逐漸脫離了人類的范疇，但從小就耳濡目染有了國和家的歸屬感的齊溫云著實對此無法理解。

一個兩個可以理解為人與人之間的參差，但全都這樣，齊溫云懷疑修煉的心法之類的東西里有啥問題。

不過這大概暫時和齊溫云沒有太大的關系，畢竟他至今為止也還不是個修士呢，就算開始修煉了，對他這個名副其實的孤兒也沒什么影響。他在確認了十方門的招生大會、阿不，收徒大典在一段時間后就要開始這一消息，就放心大膽地在十方門所屬的群山腳下的一座城鎮暫居了下來，由于來得非常早，大部分想要拜入十方門的人都還沒趕來這里，因而他成功避免了淪落到無處可住的糟糕地步，也好在便宜父母給他留下的錢雖然不多，但也完全夠他一個人用，不然他恐怕得年紀輕輕的就要再度淪為可憐社畜了。

他可不想再做那種肝張稿子要半條命的工作了，所謂畫師，說得好點是個只供稿的自由職業者，說不好聽一點就是從十二小時被壓榨變成二十四小時被壓榨……當然，每逢DDL就熬夜通宵的情況也不排除和他的懶癌有點關系。

齊溫云隨意拿起自己用硬木自制的簡陋“鋼筆”，沾了墨水在桌面上幾筆勾勒出個看不清面目的修仙者形象，然后滿意地點點頭：希望以后的同門都有這么帥氣。

畢竟誰不是個顏控呢？

時間過得很快，齊溫云眼看著附屬于十方門的這幾個城鎮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由只有很少的人來去匆匆變成大小客棧連半個空房都騰不出來的擁擠，站在自己長租的房間里往外望的時候，齊溫云有一種再次看見了以前上學時每逢重大節假日就被朋友拽去各大旅游景點時看見的人擠人人挨人的盛況的感覺。

不過好在，明天就是十方門五年一次的收徒大典了，他不用再考慮“今天該看些什么書消磨時間”的問題，而是可以開始準備出門了。

據他所知，大典前、完全在套路內的休閑必備登山挑戰是從今天中午開始，到明天中午截止，這期間能通過重重考驗成功登上山頂的就是可以進入十方門的，在通過考核后，就會進行天賦考核，天賦較高或有特殊之處的被各位師長收徒帶走，算作內門弟子，其他的就算做外門弟子，以后有什么進步也能再進內門。

聽說外門弟子常常要做些雜役的活來換取酬勞以供修煉，他得努努力成為內門弟子，這樣才能放心地繼續咸魚。

胡思亂想一通，齊溫云已經來到十方門山下，這里已經人山人海，一眼望去看不到個盡頭，要拜入十方門的都是些年輕孩子，大部分有家人陪著，眼淚汪汪地訴著離別，畢竟大家都知道這一別可能就是永遠，也有部分孤身一個人站在那里，或是往四處看，或是往山上看，齊溫云左右觀望了一會兒，然后逮住一個孤零零的家伙就湊過去套近乎。

“嘿，朋友，你也是來十方門拜師的？”他非常厚臉皮地把手搭在了這個男生肩膀上，以表示自己的親切，卻暗戳戳比較了一下兩人的身高，嘖，看上去年齡差不多，都是十二三歲的樣子，為什么這人就比他高上一大截？

這男生還挺有性子，就像高中時期幾乎每個班都會有的那種高冷班草，而且一般都會成績很好，就是似乎他的家境條件不太好，身上的衣服打著許多補丁，全靠一張臉和身上的氣場撐著，硬生生展現出了一種大佬在眼前的感覺，他轉過頭來看了齊溫云一眼，毫不客氣地把他的手撥開了，眼中明晃晃寫著倆字：“不然？”

喲，出生不好或者家里受過重創，長得帥氣，脾氣冷或熱兩個極端之一，這不會才是那個真的小說男主吧？

齊溫云認認真真地把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排除了女扮男裝的可能性（畢竟除了女生男相的人之外，在這個化妝水平并不高明的時代女扮男裝真沒那么難分辨，他又不是某些無腦劇里的無腦路人），于是放心大膽地繼續把手搭上去：“別這么見外啊，我叫齊溫云，你呢？”

“……裴錦。”裴錦抖了抖肩膀，沒能把齊溫云的手抖下來，又顯然是個挺有教養的人，不好大庭廣眾之下鬧起來，就皺著眉頭答了，說完之后就一副生怕齊溫云再說什么的表情，指了指前方，“要開始了。”

齊溫云從善如流地松開手，看向操縱著各自法器落下來的一行人，他們站的這個位置離中心稍微有些遠，還被高大的成年人們遮了又遮，只能勉強看見其中有一位長者和六七位少年男女，都精氣神十足，一看就很厲害的樣子。

周圍的人們也迅速發現了這一變化，安靜了下來，一時間簡直是鴉雀無聲，只見領頭那位長者手上動作變了變，似乎施了個什么法咒，讓他的聲音變得洪亮了許多，就算離得遠的人也能聽清：“歡迎大家來參與十方門此次收徒大典，日頭高照，大家已經等待了許久，其他要求我在此便不再多言，稍后可在山腳下領取介紹冊進行了解，我只強調兩點，其一，本門只招收八至十三歲的孩童，年齡段外的概不招收；其二，入門即為斬斷紅塵，自此之后不可無故與家人相聚，以免擔上因果。好了，請諸位——過第一關吧。”

長者話音落了之后，人群便吵嚷了幾分，像是各自在趁著段段時間內進行道別，齊溫云左右看了看，推了裴錦一把，裴錦踉蹌兩下，瞪了齊溫云一眼，想要擺脫他一樣加快了腳步往前跑，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氣溫因的視線里，齊溫云放慢了腳步，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自己雖然這個身體年紀還小但也分明還有幾分小帥，怎么就這么不招人待見呢。

齊溫云苦惱了一會兒，然后把這件事拋到腦后，抬頭看了一眼高高的山，深吸了口氣：作為一個大學期間一千米都班級倒數的體能廢，這樣的高度確實有些難為人了，更何況中間還有各種各樣的考驗。

又能怎么辦呢？來都來了。

齊溫云混在人群中，一步步往上爬，想著自己靈魂上好歹是個成年人，至少不能太差，就保持在稍微靠前的隊列里，聽著周圍的人一邊爬山一邊聊天說著關于十方門的各種消息，也算是聽了不少的八卦，什么“某某的弟子好像在某處有個仙人稱號，是救人換來的機緣”“某某好像很長時間沒有消息了，該不會是死了吧，他可是救過我家人的命”“我家族里出來的某某某好像到現在也還只是個外門弟子”，跨度從救世到情愛，簡直無所不談，齊溫云對八卦這個無論哪個世界的人們都不會放棄的屬性嘖嘖稱奇。

大概爬了一個多小時的樣子，周圍的人逐漸越來越少，不少的人都已經跟不上大部隊了，選擇停下來休息，沒有人選擇退出，倒是有很多人毫無征兆地開始原地打轉，他猜測這可能是進入了類似幻境的地方，就突然有點緊張。

小說里總寫這類的幻境里都是一個人最渴望的東西，也不知道他渴望的是啥，難不成是整天咸魚的快樂生活嗎？他有些難以想象。

……

當然，事實證明，幻境是無所不能的。

齊溫云看著眼前的一片盛景，抽了抽嘴角，無比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在一場幻境里。

寬大舒適又不過分的房間，床和軟塌都舒服的不得了，躺下就陷了進去，除了對身體不好之外沒有任何不好，書架上放著許多本出版的小說，看那名字甚至包括了一些他去世前還在追更的部分，他好奇地拿起來翻了翻，然后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就這結尾，也只能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東西了，他關注的大神們可不會寫這么垃圾爛尾的內容，他遺憾地搖搖頭，為自己不能看到結局而有一點傷心，但也僅限于此了。

行吧，就這？

齊溫云定了定神，集中注意力把自己從幻境里喊醒，這比他想象中的容易得多，畢竟他對這樣的幻境內容沒有半點沉溺的想法，休閑娛樂對他來說只是消遣，有就最好，沒有也只是會無聊一些，不至于因小失大。

醒來后他左右看了看同行的其他人，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停滯在原地，仍在前行的越來越少，但也有幾個一看就天賦很好的已經從幻境里掙脫出來了，其中就包括一個很眼熟的身影，是之前見過的裴錦。齊溫云撓了撓頭，抬腿往前繼續走。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山頂觀察著他們的師長中，有幾人注意到了他。

“嚯，這小子，進了幻境還一臉嫌棄，看來某人做的法陣不靠譜啊。”有人這樣評價。

“去你的，分明是他有這個天賦，嫌棄就嫌棄，我手上比這厲害的多的是，總有他不嫌棄的。”另一個人嘴上說得不客氣，表情卻很是滿意，“如果他對陣修有想法的話，我想收下他。”

“可別禍害人家小子，這才幾歲呢，就要成天背你那山一樣的書？”

如果這樣一通看到天才想要招攬的對話被他們談論中心的齊溫云聽到的話，他第一反應大概是努力解釋：“不要覺得我很厲害，我只是只咸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