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林很近，離趙海棠的小院子不足百米。四人誰也沒有說話，沉默地沿著曲曲折折的小路往梨林深處走去，只有大黃在林中狂吠著追一只兔子。艾小草心中很高興，中午有兔子肉吃了。

大約走了五百來米，一個小土坡上，一棵插滿箭的粗壯梨樹出現在四人眼前。

“啊……那棵樹上的箭誰射的？哪個天殺的干的？出來，看我不宰了你！”趙海棠突然怒吼道。

“額……他怎么了？”艾小草看向魏明月問道。

“那大概是埋葬我姨的地方吧。”魏明月黑著臉說道：“都怪你！”

“姨夫，別生氣了。射箭的人已經都被你殺了。”魏明月勸道。

“是廖遼韌他們干的吧？真是喪盡天良，壞事做盡，罪該萬死。這棵梨樹是我埋葬魏梨花的時候就摘的，這他娘的殺千刀的，被射成什么樣子了？咳咳咳！”趙海棠捂著嘴劇烈的咳嗽起來，他嘴角咳出鮮血，用手不著痕跡的拭去。

“你去那邊小土坡看看，你姨就埋在那兒。我和這位小兄弟說些事情，你個女娃子在這聽著不好。”趙海棠指著那棵插滿箭的大梨樹說道。

“大爺，我也是女娃子。”白翠翠說道。

“哦……那你也去那邊。”艾小草說道。

“姨夫，我還小，不急。”魏明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羞紅著臉跑開了。搞得趙海棠和艾小草一臉莫名其妙。

微風襲來，梨葉沙沙，有幾片梨葉旋轉著掉了下來。趙海棠靠在一棵梨樹上，神情疲憊。他接過一片梨葉，說道：“人有生死，樹有枯榮。我這一生有風有雨，有晴有你，也算值了。”

“說人話。”艾小草和他并排靠在一起說道。

啪！趙海棠一個爆栗敲了過去：“你小子不會尊老愛幼么？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這樣氣我。”

“是嗎？我怎么沒看出來？”

“我這是回光返照。”

“那你這回光返照的時間有點長啊。”

“你……咳咳咳！”趙海棠氣得又咳出血來，這一次趙海棠沒有遮擋，艾小草看得仔細，是那種黑色的淤血。

“看來你真要死了。”艾小草嘆了口氣說道：“什么時候死啊，我給您埋了？”

“快了，快了，就著一兩天。”趙海棠咧咧嘴道：“我看你就像個催命的白無常。”

“我這不是關心你嘛。”艾小草笑道：“我怎么是個白無常？為什么不是黑的？”

“那我還得謝謝您嘞！麻煩把我埋在那小土坡旁，我想陪著梨花。”趙海棠拍了下艾小草肩膀道：“因為現在是白天啊，黑無常他白天休息的。嘿嘿！”

“呵，你這笑話真冷。”艾小草假裝抖了抖身子，說道：“還有什么遺言趕緊說出來吧，我怕你不小心就死了。”

“你別氣我或許我還能茍延殘喘一會。”趙海棠從懷你掏出一本書遞給了艾小草。

“嗯……《小偷圣典》？你是想讓我當小偷？”

“是神偷，怎么樣？學不學，不學等我死了，給我當紙錢燒了。”

“學！不學白不學。”艾小草伸手接了過去：“還有什么？一并拿來吧。”

“這塊青鳳佩你也拿著吧，有機會帶著魏明月去極海之地，那里有個秘境，需要青凰佩和青鳳佩這兩塊玉佩打開。”

“還有呢？”艾小草斜著眼遞給了趙海棠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趙海棠掏出那本《梨落劍》，露出緬懷之色，說道：“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我沒有酒。”

“我帶了。”趙海棠拎著兩壇酒說道：“今日祭拜魏梨花，宜喝梨花酒。小子，走一個？”

“正想嘗嘗呢！”

歷史的車輪帶動磨盤緩緩轉動，將世間所有的故事碾碎，再去其糟粕，留其精華，加入凡塵的淚水，用人世間的情感來烘烤，世間來發酵，最終釀成一壇美酒。

趙海棠這壇酒怎么說呢？味道怪怪的。

魏國五五五年，五月五日。

我是一個神偷，偷東西從來沒失過手，只是今天意外發生了。我是真傻，真的。我以為胸大臉蛋好看的女人腦袋一般都不好使。你瞧那女人將鼓鼓的錢袋高高的掛腰間，那是赤裸裸的挑釁身為神偷的我啊，我不去偷她就是在犯罪！

當我把手伸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咔嚓！一把鐵鏈銬了上去，好家伙，鐵鏈上鎖五十把！

“等你好久了！”那姑娘瞇著月牙般的眼睛用手捏著我的下巴說道：“小模樣長的挺俊，怎么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今后你是我的人了，不許再偷別人東西。偷一次便剁你一根指頭，我看你全身上下二十一根指頭能讓我剁多久。”

“嗚嗚嗚！有本事別堵住我的嘴啊，我不接受強迫！”難道我京城一代神偷趙海棠今日就要失身了？

魏國五五八年，五月八日。

這大概是我出生以來最舒服的三天。天天大魚大肉的被人招待著，就是沒有酒和女人，生活不免有些無趣。這娘們不會真認為我英俊瀟灑就用這些東西來俘獲我的心吧？我是不會被美食所屈服的！

不過很快我就不這樣想了。傍晚的時候，我正躺桶里面舒舒服服泡澡。那娘們突然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你想干嘛？我還沒準備好。”

“跟我去練功。”

“不去！”

她扔給我一套練功服，用劍指著我的下半身：“去不去？”

“哦……原來是這個練功啊，去！不去是不可能的。”我屈服了。

練功場，她教我練劍，我果斷拒絕。開玩笑，七尺男兒大丈夫，生在這世上就該用大刀！拿把繡花針舞來舞去有什么意思。她又用劍指著我下半身，我……我能怎么辦？練唄！

“看好了！”她說道：“這套劍法名為《梨落劍》，乃是我所創。劍法重招重勢重形重意，每一招每一式都要練到細致入微，才可算基本掌握。”

哼，名字起的真難聽，我還棗落劍瓜落劍菜落劍呢！你還別說，穿上軍裝的她舞起劍來翩若游龍宛若驚鴻真是好看吶！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跟盔甲完美貼合，那靈動有力的小蠻腰，那高高躍起的馬尾辮，那筆直有力的大長腿。嘖嘖嘖，一套劍法看得我血脈膨脹，激動不已。

“怎么樣？”

“好！”

“那你來練練看。”

我……你是不是誤會了？我說的是你身材啊，沒說我學得怎么樣啊！剛才盡顧著看她也沒注意她舞的什么招式。只能硬著頭皮上，隨便舞幾下試試了。

“看我第一招:仙人探路！”我歪歪斜斜向前刺了一劍，扭頭一看，誒……她笑了，看來第一招是對了。

“再看我第二招:橫掃千軍！”我右腳踮起左腳用力一蹬轉了一圈，嗯……她還在笑，看來這招也不錯。

“看我最后一招:力劈雙饃山！”是時候展現真男人雄風了！我雙手握劍，雙腿發力使勁一躍，跳起來對著前面的石頭斬了下去。咔嚓！劍斷了。哈！我竟然這么猛，劍都干斷了。看，她笑著走了過來，是要夸我嗎？

“好……好的很！”魏梨花獰笑著一把拎起了我。啊……別打臉，那是我吃飯的地方！

“今晚不許吃飯！一直練下去！李二蛋！副將李二蛋！別笑了，過來！看著他，讓他往死里練！”

五月九日。

今日練劍，我就不信一個小小劍法能難倒我？

五月十二日。

今日練劍，好無聊啊！

五月二十二日。

練練練，天天練！刀槍不練要練劍，上劍不練練下劍，鐵劍不練練銀劍，劍神不當劍仙不要，你要當劍人？我練你個祖宗十八代！

五月二十三。

我被打了，現在看起來像一個豬頭。說好的打人不打臉的，為什么你的拳頭偏偏喜歡我的臉？

繼續練劍，一道閃電劈來。啊……唔……呃……。她娘的，誰說下雨天練劍更有感覺？誒……我的頭，毛燒光，成了球！

八月三十日。

哈哈哈！只花了一百一十一天，我就練成了《梨落劍》法。我可真是個天才，《梨落劍》法不過如此！

“什么？你說劍法練成了派我去血羽國當臥底，找機會偷一對玉佩？”我把頭搖得像個波浪鼓：“不去，不去！血羽國正正處于內斗，太危險。你用劍指著我也不去！”

“什么？你想和我比劍？你說教了111天就算是榆木腦袋也開竅了！贏了你便不用去是吧？好！你怕是不知道這111天我天天練劍，右手再也沒有握過我的小老弟，晚上都是握著劍睡覺的，對這套劍法恐怕比你還要熟悉。哼！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我輸了，輸得好冤！魏梨花你個女人為什么耍無賴！竟然使用別的劍法，什么叫沒說不能使用其它劍法？什么叫你有本事你也可以用其它劍法啊？什么叫你最近新創了一套劍法叫《壓海棠》？

“對！別瞪眼了。”魏梨花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說道：“就是打敗你的這套劍法，嘿嘿！它叫《壓海棠》。”

“魏梨花，你丫的明顯在下套坑我！我不服啊……。”我的心弦被撥動，那一刻我喊得很假，她笑得很真，還是一如當年那般燦爛如霞好看如花。

沒人知道我一個刀客為什么花了111天去練劍。大概是當年的那份愛沉淀到現在才開始發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