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以強站在海邊高聳的礁石之上，月光將他籠成一個剪影，剪影瀟灑的吹著海風。

煙頭的紅色光芒忽明忽暗，在這漆黑的夜里尤為明顯。

小七慢慢的走向他，臉上掛著職業的微笑。看了眼郭以強選的位置，與海平面的落差很大，都可以算是一處懸崖了，懸崖下面礁石凌亂，有海水蔓延上來，想來是漲潮了。

我與郭以勝躲在礁石后面，遠遠的看著。

“為何要約到這種地方？”我問郭以勝。

“沒有監控，放便沉尸。”郭以勝一臉淡然的解釋：“而且，經歷一次漲潮落潮后，礁石上的痕跡基本也不在了，就算尸體被發現，警察要查，也是難度極大。”

這么有經驗？我心中詫異，懷疑這二人是不是以前做過類似的事情。

小七看起來十分淡定，一步步翩然來到了郭以強身邊，低頭不語，欲拒還休。

在郭以強用力拉她入懷時，假裝腳下不穩，“哎呀”一聲向大海的方向栽去。

郭以強連忙去扶，小七順勢一把將他推了下去，然后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將郭以強懸掛在了半空之中。

“救我！”郭以強大喊，不敢往下看。

下方，是海水拍打著凌亂的礁石，若摔下去，必死無疑。

可小七卻是一臉淡定，絲毫看不出拉著一個大男人，有多吃力的樣子。回過頭對著二人方向喊：“過來吧。”

郭以勝開開心心的跑了過去，蹲在懸崖邊上往下看。

我猶豫的跟在后面，忐忑不安。

小七沒搭理郭以勝，只是回頭看我，目光如水般溫柔，盯得我一陣頭皮發麻。

“你想要我放手么？”小七平靜的問我。

我一臉驚恐的看著小七，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小七不急不惱，重復道：“你要我放手么？”

我定在原地，再不敢往前一步。

“不是你想殺了他么？”小七一臉疑惑的問我：“只要你說，請放手，我就放開他。”

我開始后退，一步一步......

小七又笑了：“沒關系的，一句話而已，很簡單。”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意識正帶著我逃離，穿越空間，抵達另一處安全的彼岸。

我站在古跡外的空曠廣場之上，抬頭看陰云密布的天空。

有鮮紅的花，在云層下面朵朵綻放，花蕊如劍般直指向我。

身旁有僧人在慢聲提醒：“施主，請快逃吧。”

逃？為什么要逃！

僧人轉眼不見，頭頂上花雨片刻間傾盆。

我被困在雨中，無路可逃。

冰冷的雨水讓我一個激靈，睜開眼睛，現實中的大雨傾盆而下，之前明明毫無征兆。

“請，放手。”我低聲喃喃，可小七卻清晰的聽到了我和話語，本以為她的聽覺會被這大雨聲所遮掩，本以為我可以只做個看客，繼續清清白白。

悲慘的嚎叫聲劃破海浪，重重的擊碎波濤，凄厲的回蕩在暴雨之中。

心底有東西在碎裂，冷，盛夏的夜，刺骨的冷。

那是從心底的空洞吹出的風。

空中的大鳥開始盤踞，“嘎嘎”的唱著歡快的歌曲。

海面上，有巨大的黑色影子浮現，縹緲虛幻，并不真實。那是巨獸的投影，雖無法親臨，去可將影子，投射進我都心里。

我后悔了，話出口的下一秒就后悔了。時間可不可以倒流？只一秒就好！

郭以勝過來拉我：“走，下去看看。”

我機械的跟在小七與郭以勝的身邊，從邊上的小路，一步步下到海邊，來到郭以強落下之處。

黑色的血在黑色的大海中蔓延開來，深淺不一，大雨沖刷著一切罪惡的痕跡。

我拉過郭以勝，低聲問：“小七究竟是什么人？你為什么要與她在一起，殺人對她來說究竟算個什么？你到底圈進了什么事情里？”

郭以勝苦笑：“小七她待我很好的，我們并未卷進什么事情，她只是于我展現了世界的另一個樣子，僅此而已。”

“另一個樣子。”我點頭，又搖了搖頭。

回憶如潮水般清晰可見，不只是島上的事，還有過去的夢境，酒后的幻覺，鋪天蓋地的朝著我洶涌而來。

的確，世界對我來說，已然變了樣子，再不似曾經。

其實從我真正起了殺心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起來了之前的事，只是到此時，過往的記憶才真真切切的讓我感受到真實。讓我覺得那不只是夢與幻覺，而是我所處的世界，本該如此。

原來殺了人后，真的會置身于地獄。

我站在一邊沒敢動手，任由小七和郭以勝二人，摸索出郭以強身上的一切可證明其身份的東西，包括郭以強身上的那件已經破爛不堪的西裝，也被扒了下來。

夜幕下的海，是黑色的，神秘得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覺得自己在被海中的什么召喚，覺得自己應該跟隨自己的心，一步步走向大海，與之融化在一起。

雨勢漸小，海浪聲開始分外清晰，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有東西在從海中爬出，魚頭，人身，圍繞著尸體。

我想我本應該恐懼，卻莫名的產生出一種疏離。

我想我的確是瘋了，不然為何會對眼前的一切無動于衷？甚至是覺得累，覺得泄氣，覺得無奈，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

魚頭人抬著尸體，一步步走向大海深處。遠處，那巨大的怪獸影子，也慢慢淡卻，再不能見。

我突然有些羨慕郭以強，無意識的向著海的深處邁了一步。

郭以勝一把拉住我：“小心，不要被誘惑。”

我看著郭以勝抱著的一大包東西，不解的問：“你想變成你哥？”

“我就是郭以強。”郭以勝平淡的回答。

我點頭，從此之后，這兄弟倆的事，怕是再與我無關了。只要這重新做人的郭以強，再不去找我妻子便好。

“阿彩怎么樣了？”我突然想起了那個被忽略已久的女子，那個郭以強真正的妻子。

“她會等臨市的任職期滿后，申請調回我市。”郭以強頓了頓，繼續回答：“我們以后會好好過日子。”

那小七又要怎么辦？我還想問，卻突然見小七正微笑著看我，便住了口。

待處理完所有的事，那二人便一起離開了，留我獨自一人站在海邊，看著無盡的大海。

“不要被誘惑。”郭以勝的聲音還在耳邊輕語。

天色慢慢明亮了起來，海邊開始有跑步的少年，日出遠方的地平線，燦爛的金色逐漸耀眼。

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世界，新的生活，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