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魚驀然睜開眼來。

入眼，房間空無一人，只有步搖在兩米高處咿呀亂叫，他不解喊道：“步四，你飛這么高，作死啊。”卻又見一道黑影從身邊閃過，躍到空中把步搖接了下來。

他定睛一看，是老寧。

正想問，發生了什么事？

步搖卻直沖上來，怒道：“胖子，你他娘的真是忘恩負義。”舉腳踹來，卻突然停住了，一頭霧水道：“咦，我剛才好像飛起來了。”低頭看向宋魚的右手，大驚失色。

“老寧，快來。”

老寧箭步上前，順著步搖的目光，一把抓向宋魚的右臂，說道：“別動。”雙指快速在手臂上封住穴位。

宋魚不明所以，低頭一看，嚇得鼻孔圓張。

“我的媽呀。”

他的整個右手掌如涂了一層黑色顏料，烏漆麻黑的，中指尤甚。

“我是中毒了嗎？”

“別說話。”

宋魚驚聲問道，老寧大手一按，壓在他的天靈蓋上，讓他閉嘴。

絲絲煙氣從發間冒了出來，宋魚感覺到身上游走著一股暖流，全身說不上的舒服，老寧又把手按住他的頸動脈上。

少頃，回答道：“脈象平穩，血氣如常，不像是中毒。”順著勁肩臂推拿下來，又道：“你且站起來看看。”

宋魚一顆心楸到了嗓子眼里，聽到老寧的指示，毫不遲疑地攙著身旁的石凳，站了起來。

卻哪知實心石凳竟啪的一聲，猶如泥沙被拍得粉碎。

宋魚一屁股蹲又坐了下去。

“……”

三人頓時懵了。

這是鬧哪樣？

難道石凳是假的？

宋魚下意識地伸出烏黑的中指戳向旁邊另一張石凳。

噗~

中指碰到石凳，石凳直接被中指涌出的氣浪貫穿。

“這……”

步搖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這驚嚇，簡直與胖子在青鹿山一掌拍飛青衣人時不分上下。

“莫非又是昭虛仙山的緣故？”

步搖不由自主地猜測，但見宋魚一臉茫然，卻又不禁對這猜測產生了動搖。

“老寧，我這是得了不治之癥嗎？”

宋魚小心翼翼地左手撐地，站了起來。右手的這個狀況，與被毒蛇咬了的癥狀別無二致。他怕自己不死也可能要截肢了，哭喪著問道。

但此話一出，他卻隱約有了手掌變黑的苗頭——巨大紋石。

在水下，他碰了巨大紋石，手掌已經是通紅，說不準，現在異變了。

他轉而問道：“我是不是有生命危險？”

老寧盯著他的雙眼，問道：“你現在是否有呼吸不暢，身體不適？”

宋魚深呼吸，揮了揮手，扭了扭腰，轉了轉脖子，說道：“只覺得右手有點沉重。”

老寧抬起宋魚的右臂，兩指捏起掌背的皮膚，隱約間，皮膚竟有鱗甲的形狀浮現。

然后雙指成劍，拍向手背，老寧的手竟大角度地彈了開來。

“怎么樣了？”

宋魚步搖急切地看向老寧。

“不解，你的手掌像是高手練了獨門功夫的狀況，皮成盔甲，力可千鈞。我實在不知為何如此。”

老寧仿佛一個遇到疑難雜癥卻無能為力的權威醫生，不斷地搖頭，不停地去觀察。

步搖建議道：“要不讓片月門的弟子看看？”

宋魚為之一頓，心想：“此事事關腦海中的事，貿然說給片月門聽，恐怕不妥。”搖搖頭，說道：“我還不是他們的弟子，貿然找他們估計沒用。”

老寧說道：“此事不明朗，小宋萬一只是得了什么機緣，貿然去找修仙者，怕惹火上身。我看，既然小宋現在除了手黑別無大礙，不如暫先觀察，再見機行事。”

也是。

修仙者看到寶都像狗似的。

如果發現宋魚突然天生神力，說不定以各種理由把他作為研究對象呢。

沒搞清楚的情況下，貿然找片月門絕對不妥。

聽老寧這一分析，宋魚步搖都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各位，測試即將開始，請靠前來……”

而在這時，門外有片月門弟子的聲音傳來。

測試就要開始了。

宋魚道：“那就這樣決定。什么都要等測試后再說。錯過了測試，我也同樣離死不遠。”二話不說拉下衣袖遮住右手，走向門口。

門外已是人山人海。

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懸崖的邊緣處。那里有幾個白衣人站著。惡心的白面書生就在其中。他們的身前，正有一個滿臉胡須的中年大漢夸夸其談。

只聽他聲如洪鐘道：“人生苦短，修道盼長生，人之常情，但取舍得有道。你們須知凡人修仙，既如舟行靜水，往往不見水流也不見舟行；又如逆水行舟，不說不進則退，其背后卻總有萬丈深淵。”

“本門近百年來，已舉辦了九屆測試，共有兩萬余人報名，僅二十八人通過測試進入本門。然而這些人當中，卻有十八人被掃地出門，六人身死道消，一人入了魔道，僅有三人尚在。當中苦難艱辛，正如我所言。”

胡須弟子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宋魚也是暗暗心驚。

他想得到修仙難，但未想到竟這么難，仿佛這些數字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統計，而是一個個曲折多難的人生。

他霎時覺得，參加這測試哪是千軍過獨木橋之后天高海闊啊，明明是自尋死路擅闖地獄之門罷了，心中一陣悵然，“我手都這樣，再拼死去爭取一個這樣的修仙機會，值得嗎？”頓時覺得不如平凡過一生的好。

一旁的步搖也霎時覺得修仙兇險萬分，但與此同時不禁疑惑：“他們為何要對我們說這些？”

參加這么多測試，這是他第一次在弟子測試未開始前聽到主人家這些苦口婆心的話，不由想道：“莫非片月門如此為我們凡人著想？”

但瞥了一眼旁邊的白面書生，隨即否定。

老寧道：“聽起來是想讓你們退出啊。”

宋魚步搖不由得一愣，聳聳肩，不置可否。

胡須弟子接著道：“說回本次測試。你們已知道，本屆測試的報名時間比往屆提前了，這是事出有因，你們無需了解，你們只需知道，本屆測試安排了三關，兩天內舉行完畢，通過者即成為本門的記名弟子。第一關，便是這。”

胡須弟子伸手向上一指，眾人昂頭看去，只見峰頂一座神秘、莊嚴的宮殿半遮半掩在云海之中，看來距離不近。

胡須弟子繼續道：“你們要在晌午之前從石階登上峰頂，即可通關。但可以告訴你們，此地離峰頂相差了十萬級石階，在這么短時間內，能不能登上，你們自行掂量。”

話音未落，眾人再次嘩然。

十萬級石階？

那怎么可能完成？

眾人不斷有人質問：“開玩笑嗎？我們凡人如何登得上？不說晌午前，就算給我十天時間，能不能上得了也難說啊。”

“片月門不會以為我們像你們一樣會騰云駕霧吧？”

“你們究竟有沒有誠意招收弟子？”

……

胡須弟子卻不以為意，冷笑道：“若是認為不可能完成，現在即可退出。”

眾人即時默然。

胡須弟子又道：“第一關就是如此，很簡單。若你們過了第一關，第二關將會在晌午后一個時辰舉行。此關的測試內容是靈根測試，至于需要多少靈根才算過關，那得看你們有幾人過了第一關了。也許需要滿靈根，也許一根也不用。”

胡須弟子說到此處，兩眼戲謔地看著眾人，仿佛是在說，你們根本不會通過第一關，第二關的內容多說無益。

胡須弟子此舉引起了眾人不滿。

靈根，是這個世界用以判斷修仙者修仙潛質的標準。靈根越多，代表修仙潛質越高。凡人當中，有靈根者百不存一，滿靈根者，即五靈根，萬不存一。

如果片月門要求滿靈根才能過關，那么現場大概六百人中，可能沒有一人能通過。

有人大聲問道：“你們如此操作，是不是一個不高興就可以把幸幸苦苦過了第一關的人拒之門外？這太不公平了。”

也有人建議道：“不如把靈根測試作為第一關，累死累活被淘汰，不如先選個輕巧的。”

但胡須弟子笑而不語。

旁邊的白面書生更是冷眼旁觀，對眾人滿臉鄙夷之色。

等到眾人話音漸漸落了下去，胡須弟子才道：“你們不滿意可現在退出。”

又是這一句話。

平臺上嘩聲又起。

胡須弟子完全不管，又道：“無論如何，第一二關必須在今日舉行完畢，第三關明日開始。第三關的測試內容是本門首設，內容也是——保密。”

嘩。

傲慢。

啥都是保密，那你還說過鳥啊。

平臺上嘩聲未歇，罵聲又起。

雖說片月門就九大仙門之一，但這樣說話也太欺人太甚了。

然而胡須弟子卻極為冷漠，冷笑道：“如果想罵，盡情的罵吧，但我還是以德報怨再告訴你們一個第三關的信息，就是一旦在第三關通關失敗，你們會被抽魂煉骨，再無輪回機會。”

轟。

平臺上不再是嘩聲罵聲，而是吸氣聲。

聽到這里，宋步二人完全云里霧里，“白衣人這樣說話，難道真如老寧所說，想讓我們退出？”

這時，只聽有人質問道：“片月門如此待人，不如直接取消測試？”

胡須弟子回道：“本門確實早有此打算，若不是門主憐憫你們凡人求長生不易，才繼續舉辦。你以為本人愿意在此多費口舌嗎？好了，我話已至此，你們若想踏入修仙之路，還是先掂量自己的實力，否則不是你們費時費力，而是浪費了本門的一番好意。”

喧鬧的平臺頓時鴉雀無聲。

片月門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眾人不由都陷入了沉思。

步搖皺眉道：“如果全部人都退出了，片月門不是更加白費心思嗎？他們不至于把全部人嚇走吧？”

正疑惑間，胡須弟子又道：“本門樂見你們全部人因自知之明而退出，若是如此，本門還會獎勵你們一枚霧水丹。”

步搖頓時驚呆了。

此時，沉默下來的平臺又沸騰了。

霧水丹，是鼎鼎有名的人間不死藥，盛傳一枚足抵人間千兩黃金，而且還有市無價。

現在片月門竟然人手贈一份？

心知霧水丹功效的宋魚三人面面相覷。

宋魚道：“他們趕我們走，不僅恐嚇還利誘啊，這其中有詐嗎？”看向步搖與老寧。

步搖腦袋一片混亂，不知如何回答，但聽老寧道：“凡有詭異處，本心待之。”兩眼一凝，恍然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胖子，你忘了我們在萬獸谷的測試了嗎？他們都說通關必須跳崖，跳崖九死一生，但實際上懸崖下有巨網，他們不過想測試我們的勇氣罷了。片月門現在說這么多，興許也是一樣。反正我們無路可退，不如按照我們初心，堅持到最后再說。”

宋魚點點頭，暗道：“也是，他們可能就是用假話引誘我們放棄。十萬級石階，怎么可能。泰山不過六千多級臺階，十萬級，就是十六座泰山啊。還不把天給捅破了。”便打算以靜制動，看看片月門的謊言什么時候被揭穿，平臺上卻紛紛有人舉手示意，“我們退出。”

他笑道：“來吧，揭曉謎題吧，我不信你們如此大方。”

然而，前方的白衣人竟招呼示意退出的人上前來，遞上了一枚藥丸。

退出的人接過藥丸，歡天喜地地下山去了。

有人開了頭，陸續有更多的人表示退出，也一一得到了一顆藥丸。

宋魚蒙了，“這是來真的。”

步搖堅定道：“不管了，我們該如何就如何。”轉頭對老寧道：“老寧，你無意參加測試，不如乘機退出吧。退出，還能得到一枚霧水丹。”

老寧目光緊盯著前方，宋魚步搖順勢一看，見白面書生笑吟吟地看著他們，不由起了一身冷汗。

只聽老寧道：“無妨，先護送你們到最后。”

不一會兒，沒有人繼續上前了，胡須弟子道：“好，還有沒有人要退出？現在退出有一百一十二人，如果再沒有人退出，本屆參加測試的人數是二百六十六人，馬上開始測試。最后，我再補充一點，無論第一關僥幸通過多少人，本門最多只會招收三人……”

胡須弟子話音未落，人群中竟又有三十來人跑了出來，打斷了他的話。

“我退出。”

“還有我。”

“只能晉級三人，還測什么啊……”

最后，現場只剩下二百三十人。

胡須弟子一聲令下，測試開始。

眾人一窩蜂地涌向石階。

胡須弟子卻又笑道：“晌午前棄權，本門同樣贈送一枚霧水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