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世界上真有這借尸還魂？”
于家院子極大，滿滿當當站滿了人，正當中擺著一張長木八仙桌，上面祭奉著瓜果貢品，香燭紙錢，這旁邊，立著一道人，約莫有三十歲上下，此刻正擱那里，念念有詞。
隔得遠了，即便是虎尤，也聽不清道士嘴里含糊著什么。
徐明擠在人堆里，四處看了眼，并沒有發現于家人的蹤跡。
聽到虎尤這般問，徐明一笑，不做回答。
老大分明是不信，這還要問我？
“奇怪，怎不見主家人呢？”
喃喃一句，旁邊人聽了，笑呵呵的答道：“這法事在外，而于家人在里，此時正是晌午，道長也是怕驚了于旭再生的魂魄，故此于家人都沒有出來。”
“哦！原來如此！”
徐明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似是無心，又說了一句：“這事情真就稀奇，借尸還魂的傳說居然也應驗了，也不知這于家少爺是怎的死的，遲了兩個月這才借尸還魂成功！”
“嗨，你還別說，這事情還真就奇了怪了！那日青天大老爺開堂問案，我在底下看著呢，公堂上躺著的尸體正是于家少爺，那死狀，凄慘無比，整臉都是血，右邊太陽穴，戳了個大窟窿呢！”
“我聽客棧的伙計提起，這于家少爺是被從天而降的刀子插死的，可有這回事？”
“你別聽他瞎掰，什么從天而降，這是歐陽家的公子，鬧著玩從閣樓夾縫里扔下去的，誰知道陰差陽錯的，就直接把人給干死了。”
“這就奇了，從上面掉下來的，怎的就插進于家少爺右邊太陽穴了？”
“許是那是于家少爺正偏著腦袋哩，誰知道，于家新娘子說是這樣，大老爺也無從查起呀！”
東一句西一句，徐明在人堆里和幾個人聊起天來，倒是知道了不少細節。
拉了拉虎尤的衣服，徐明湊上去說了一句：“老大，我懷疑這事情有問題！這刀子怎的就不偏不倚，直接插在于旭右邊太陽穴上，這太過于湊巧了！”
“你有什么主意？”
虎尤回頭看了徐明一眼，心中也有些疑惑，但此刻還沒有抓住這核心的部分，因此都只是懷疑。
“老大，你在這里看著，我去會一會這里的縣令！”
“行，注意方法，不可過激！”
虎尤囑咐幾句，倒也不限制徐明的人身自由。
打人堆里出來，徐明沒有拖沓，快步走了出去，轉了好幾道巷子口，這才到了沖陽屯縣衙。
相較于在京城中見過的各式官府門面，這沖陽屯縣衙就顯得格外破落。
門戶很小，邊上也沒有石獅子坐鎮，只有兩個上了年紀的衙役，正倚著墻站那里，身子歪著，目光迷離。
眼見著徐明走了過來，衙役這才站直了身子，捋了捋身上的差服，喝問道：“誰啊？不知道這里是縣衙？沒事少在這轉悠！”
語氣倒是有幾分不耐，徐明聞言一笑：“京城殯儀司吏目徐明，為查案而來，勞請通秉一聲！”
“嘶！您稍等！”
衙役瞬間精神了，接過徐明的腰牌，急匆匆進了縣衙。
不多久，一個著半身官服的男人小跑了出來，來至徐明面前，躬身一拜：“不知上官到來，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無妨！”
徐明拿回自己的腰牌，無所謂的搖了搖頭，在幾人的引領下，進了內院。
這京城附近的縣令，按照具體官職而言，其實與吏目相差的不多，都是不入流的官職，奈何徐明是京城來的，這地方上的官員，先天上就矮了半級。
更何況沖陽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縣令趙崢也是忙的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將這事情撇干凈了，就期待著上頭派人把事情解決了，省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沒想到上報給鄉長，而后事情又鬧到了知縣那里，最后居然到了京城。
也幸虧錦衣衛這些年來事情多，分不出心思管地方上的妖邪事情，這事情最后才到了殯儀司手中。
這要來的是錦衣衛，趙崢早就跪著爬出來相迎了！
來到了偏廳，幾人寒暄幾句，徐明便扯進正題：“這次來本是為了張氏祖宅的事情，未曾想剛到這里，便聽聞了一樁奇事，貴縣可知道是何事？”
“大人這樣提起，下官倒是有所耳聞，莫不是于家公子于旭借尸還魂的事情？”
趙崢小心試探著，神色間并無驚惶，這事情雖說奇怪了點，但于家自己都沒說什么，他也不好過問。
“正是這一樁事情，我聽屯里百姓提起，這殺人兇犯現在正押在獄中，只等幾日后便開刀問斬了！”
“正是，歐陽遠雖是無心，卻殺死人命，依照律例，該斬！”
“理當如此！”
徐明一笑，端起茶杯輕啄一口：“但是貴縣，這天上掉下來的刀子，怎的會插進于旭右邊太陽穴中？”
“或許是湊巧，當是于旭自己有此一劫！”
“這事情你就沒問問目擊者，吳云清嗎？”
“當是下官心中也很奇怪，也問了吳云清一句，只是她當是似是悲傷過度，難以言語，下官見她如此模樣，再加上歐陽遠與顧奎新親口承認了，便不再深究此事，不知大人覺得其中有何弊病？”
趙崢心里一個突突，這事情可不好解釋，當是自己壓根沒往這方面想，但現在可不能這樣子說，還是先搪塞過去再說。
“哦，原是如此，貴縣體察民心，倒也難得！不知道這歐陽遠現在哪里，我想去見見他！”
“就在獄中，下官這就帶大人前去！”
“誒，不勞煩貴縣，讓一個衙役引我前去就是。”
“這怎么行？”
“此次我等前來，本是為了張氏祖宅的案子，貴縣可在此將案卷整理清楚，這于家的事情，不過是我心血來潮，貴縣不必多想！”
“既如此，那就怠慢大人了！”
“無妨，無妨！”
徐明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隨著一個衙役，走了出去。
這監牢正在縣衙旁邊，規模不大，就是裝滿了，也不過是一二十個犯人。
此時監牢中，也只有寥寥幾個犯人，徐明在衙役的指引下，走進了最深處。
像歐陽遠這般背負著人命案子的犯人，一般說來，都是押解在監牢深處，與其他犯人隔開。
“你自行去忙，我與他說幾句就可！”
打發走了衙役，徐明看向監牢中披頭散發，雙目無神的歐陽遠，心道這小子，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個會殺人的主。
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小白臉一個，秀氣得很，莫非真就是無意殺人？
“歐陽遠！”
喝問一句，歐陽遠抬起腦袋，看著木柵欄外的徐明，聲音沙啞著應了一句。
“有人說你無意殺人，我卻是不信，現在有個機會，或許能幫助你翻案，你可愿意配合？”
此話一出，歐陽遠眼中忽的迸發出光彩來，幾步爬了過來，抓著柵欄：“愿意，愿意，大人，我真沒有殺人，我只是扔了把刀子下去，不知怎么的，就把于兄殺死了！”
好家伙，這家伙倒是實誠！
徐明看了一眼，不慌不忙：“你且伸手看看！”
歐陽遠不明所以，伸出兩只臟兮兮的手掌來，徐明看了一眼，問道：“你是秀才？”
“大人怎么知道？”
“不必多問，你和于旭、顧奎新三人，可是一同讀書的？”
徐明也不想解釋那么多，這人還有心情問這些，倒是個純白的種。
“正是，我三人是同窗，三年前一同考取的秀才。”
“年輕有為啊！我就說你右手手指上這么厚的繭子，定是下了番苦功夫吧！”
歐陽遠被這么一夸，倒是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了一聲：“這倒還好，讀書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其實我們三人里，最辛苦的就是奎新了！”
“怎么說？”
“奎新自小就是個左撇子，練字讀書都比我們難多了，他為了練字，左手上都是繭子，這般苦功夫，我和于兄也是佩服得緊！”
“哦！”
徐明雙眼微瞇，轉而又道：“不過于旭新婚，你為何要隨身攜帶一把小刀？若無這事，你也不會起這心思！”
“大人您誤會了！”
歐陽遠苦笑一聲：“這小刀乃是我與于兄、奎新三人義結金蘭時的見證，我三人一人一把，平日都放在身上。不曾想這兄弟之物，竟成了害死于兄的罪魁，我也是后悔不已！”
“原來如此！”
徐明豁然開朗，不過這借尸還魂，又是什么緣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