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大力，剛來我這第二天你自己就開發了三個大客戶，進卡四百多件。我就說嘛，你不是能力問題！在我這可千萬別藏實力，繼續好好表現！”張立德坐在辦公桌后，滿臉笑容地說。

“是朋友幫忙。這種事不會常有的。”牛大力謙虛地說。

“你坐，大力，我給你倒點水，你跑了一上午肯定累夠嗆。”張立德拿過水壺，用一次性杯子給牛大力倒了杯水。

“張副主任，海豐建筑公司的人要辦卡，我覺得風險比較大?！迸４罅﹄p手接過水杯，試探著說。

“大力啊，解放思想！你的顧慮我懂，不過你想想，哪有那么多優質客戶，我們必須要解放思想，頭腦靈活，才能完成上級的指標任務。再說了，劉經理是我們行的大客戶，他的情況我們掌握，你不要顧慮太多。”張立德語重心長地說。

“可是……”沒等牛大力說下去。

“大力，上次你來我這報到，我沒和你說透?，F在行里發展形勢很好，正是用人之際，今年的轉正名額多，你一定要把握住機會。你想想，咱們一批入行的，現在只有你還是勞務工，我心里替你著急呀！只要你業績上去了，到時候轉正的事包在我身上。”張立德耐心地說。

“張副主任，我回去再想想?！迸４罅π睦镉悬c感動，也覺得自己死腦筋，不懂變通。

牛大力坐在電腦前心不在焉地錄入客戶資料，從張立德的辦公室回來，牛大力一直心神不寧，無法說服自己“解放思想”。

這時同事小楊走進辦公室，對牛大力說“張副主任讓你過去一下?！?

牛大力放下手里的客戶信用卡申請表，對小楊說“小楊，你不忙的話，幫我把這些資料錄入系統吧，客戶著急用卡。下個月發獎金了我請你吃飯，我的密碼是手機號后六位。”小楊爽快地答應了。

牛大力走進張立德的辦公室。張立德起身把門關上，遞給牛大力一個牛皮紙信封，小聲地說：“大力，劉主任聽說你最近的表現，也很高興。你拿了兩個月的底薪，手頭一定不寬裕，劉主任特批從咱們部門經費里給你兩千塊錢，算是對你的補助和獎勵。千萬別和其他同事說?！?

“謝謝領導們。”牛大力接過信封，心里百感交集。

下班的路上牛大力買了條鱸魚，四個雞腿和一塊兒冬瓜，晚上做了清蒸鱸魚、紅燒雞腿和冬瓜湯。方晴八點多才到家，吃了牛大力的菜贊不絕口。牛大力雖然沒學過做菜，刀工一般，火候掌握不準，可受父親的影響，對香料有一定了解，再按照網上查到的做菜圖文介紹，所以菜的味道很好。

“這周六，我想回家看看父母?！迸４罅ψ诓妥肋呎霉P記本電腦工作的方晴說。

“好。父母年齡大了，常回家看看是對的?！闭f起回家，方晴有些傷感。

方晴出生在單親家庭，從小沒見過父親，母親方曉華辛辛苦苦一手把她拉扯大。母親對她管教非常嚴厲，方晴也懂事要強，考上重點大學。可是母親對她畢業后到省城安東市就業強烈反對。方晴覺得母親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好味達食品公司開出高薪聘任自己，崗位專業對口，省城安東市離家鄉永安市也近，沒有理由放棄。自從到安東市工作，方晴每次回家都和母親吵架，久而久之，方晴感到面對母親壓力很大，所以最近一年很少回家了。其實方晴心里挺想念母親的。

牛大力坐在開往家鄉寧安縣的客車上，看著車窗外群山連綿，山花爛漫，一群群潔白的綿羊在清澈的河邊吃草。優美如畫的鄉村風光沖淡了牛大力工作的煩惱和生活的不如意。客車進入寧安縣城，看著馬路兩邊蓋起的高樓，牛大力感嘆時間過得真快，父親陪自己上大學報到那年，這條馬路兩邊還是低矮的平房。

牛大力下了客車，拎著兩大袋給父親買的營養品和給母親買的衣服，打個小摩的，很快到了拖拉機廠老房區。牛大力家臨街，四層水泥涂面樓房看上去比以前更破舊。現在是下午五點多，牛大力歸心似箭，一路小跑著上了四樓。自己家門上倒貼的福字破了一大塊，牛大力放下袋子，用手把福字破掉的那塊撫平，盡力按在了門上。牛大力開門進屋，屋里沒開燈，走進父母的臥室，看見父親閉著眼睛窩在床上。

牛大力喊了一聲“爸！”。

牛衛國睜開眼睛看見了牛大力，咧開嘴笑著說“大力，你回來啦！”邊說邊坐起身子。

“我媽呢？”

“你媽還在菜市場賣菜呢。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做飯?！迸Ｐl國伸腿就要下床。

“爸，你的腳怎么腫了？！”牛大力俯下身，捏了捏父親的雙腳。

“腎病患者都這樣，沒啥事?！?

“爸，你躺著，我去給你做飯。”牛大力打開燈，把父親扶上床躺下。

牛大力發現父親的臉比上次見時消瘦了很多，心里酸酸的，轉身來到廚房。地上放著兩顆白菜和一堆土豆，牛大力揭開鍋，鍋里剩了些土豆茄子湯，湯里飄著兩塊肥肉。牛大力再也抑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牛大力擔心哭紅了眼睛讓父母看見，趕緊擦干眼淚，調整好情緒?！鞍?，我去市場買點菜，順便接我媽回家。”

晚上牛大力做了紅燒鯽魚、蒜香雞翅、清蒸排骨和番茄雞蛋四個菜。牛衛國坐下吃了沒十分鐘就去了兩趟廁所。

“爸，你怎么了？”

“哎，男人上了年紀都是那點毛病，我以后少喝點水?！?

“我明天領你到醫院看看吧。”牛大力關心地說

“哪有那么嚴重！我去醫院去怕了，讓醫生說得我全身是毛病，他們是職業??！”

“大力，你在單位工作還順利吧？”曬得黝黑、鬢角灰白的母親劉娟問道。

“還行，領導和同事們都對我挺好的，今年我可能就要轉正了?！迸４罅ο胗米约赫谂θ晕磳崿F的目標讓父母高興。

“好啊好?。〈罅?，你的年齡也不小了，在那邊要是遇到合適的女孩，就主動點，對人家好點。你結婚了，我們做父母的就放心了?！蹦赣H動情地說。

“大力，咱們家的條件你知道，你在安東將來買房子，我們父母可能幫不上太大的忙。”父親嘆息著說

“爸媽，你們給我拉扯大，供我讀大學，就已經盡力了。我以后靠自己，不用你們的錢。”

“看你這孩子，凈說見外的話，雖然你爸身體不好不工作了，我賣菜還能掙錢呢，到時候我們做父母的不會讓你為難?！迸４罅β犃四赣H的話，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對了，大力，下次你回來別給我買那些保健品，我常年吃藥，身體還行，別亂花錢！”父親板著臉說。

“爸，我查過，我買的保健品對你身體有好處，價錢也不貴。”牛大力勸解父親。

“不吃，成天吃藥都吃煩了！我累了，先去躺會，你們慢慢吃?！备赣H說完，吃力地想從椅子上起來。

牛大力知道父親得了腎病之后，經常身體疲乏、手腳無力，于是起身扶住父親。

“我自己能走。你才坐長途汽車回來，剛才凈顧著說話，也沒吃多少，再陪你媽多吃點?！备赣H撥開牛大力的手，倔強地走回臥室。

牛大力陪母親吃完飯，收拾好廚房。進到父母臥室，見父親牛衛國正躺在床上看著《圍爐夜話》。

牛衛國年輕時就愛讀《圍爐夜話》這類古代格言書籍，當年牛大力剛出生，牛衛國想給兒子起名叫“牛志堅”，妻子劉娟按照自己農民父親的意思非得給兒子起名叫“牛大力”，牛衛國只好妥協。

父親見牛大力要拿著杯子去填水，揮揮手說：“晚上我不喝水了。大力，你過來坐下，咱們聊聊?！迸４罅Ψ畔卤樱诖策?，用毯子把父親的腿蓋好。

“大力，你在大城市謀生立足不容易，現在工作的壓力都大，雖然要努力工作，積極上進，但社會很復雜，有些事要想明白?！哪鼙媸欠?，處事方能決斷；人不忘廉恥，立身自不卑污’?！?

從牛大力年少時，父親就經常在他耳邊嘮叨這些話，以前牛大力聽著覺得煩。畢業后工作，經過社會毒打，現在聽父親說這些為人處世格言，牛大力越來越覺得入耳入心。

“還有做事情要有專研精神，要腳踏實地。‘忠實而無才，尚可立功，心志專一也’、‘世雖有僥幸之事，斷不可存僥幸之心’”。

“另外，和同事相處或和朋友交往，要看到人家的優點，學習人家的長處，記得人家對自己的好處，不要斤斤計較。要遠離心術不正，品行不端的人?！慌笥言鲶w面，不如交朋友益身心’、‘一個恕字是接物之要，所以終身可行也’?！?

“爸，我記住了。”牛大力靜靜聽完父親的話。

“你也早點休息吧。我和你媽能照顧好自己，你明天早上就回去。好好工作，整理《香料大典》的事，你工作忙，就先放一放，別熬夜?！?

第二天早上，母親五點就出門賣菜了。牛大力在父親的催促下，拎著一大兜母親給自己準備好的火腿腸和肉罐頭，登上了回省城安東市的客車。臨出家門，牛大力借口上衛生間，偷偷把一千塊錢夾在廚房冰箱的門把手上。

看著消瘦的父親站在路邊向自己揮手，客車開出很遠，父親仍扶著棵樹不愿離開，牛大力熱淚盈眶，心中發誓：回去努力工作，年底轉正，多開發客戶拿獎金，明年貸款在安東市買個房子，過幾年將年邁的父母接過去……

眼含熱淚的牛大力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將來自己人生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