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瑤沒反應過來，一手拉著驚喜，任憑母親大力拖拽著進了狹窄的樓道。

幾年沒見，吳鳳蓮剛剛出來，甚至都沒有認真看她一眼。原來，是嫌她丟人。

雖然他們剛才說的都是平吳話，驚喜聽不懂，但這架勢，即便聽不懂，情緒也能察覺出來吧。

林瑤突然覺得心臟抽痛，剛剛下車之前，還以為自己已經完全不在乎的想法，瞬間崩潰敗盡。

她一把甩開了吳鳳蓮的手。

林瑤使了全力，吳鳳蓮猝不及防，往旁邊退了兩步，側腰抵在樓梯銹跡斑斑的圍欄扶手上，一臉怨恨地看向林瑤。

母女兩的目光，這會兒才對上。

“你有毛病？”這是五年后，她們第一次面對面，吳鳳蓮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這五年間，林瑤也給家里打過幾次電話，都是商量讓驚喜回國的事情，吳鳳蓮不是沒有惡語相向過。可畢竟隔了電話，總沒有這么真切的感受。

而此時，這位跟自己有著最親的血緣關系的女人，就站在自己跟前，沒有問候，沒有關切，甚至沒有一個溫和的眼神……林瑤突然之間就后悔了，老死不相往來，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她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見一樓樓梯左側的那扇門打開了，林民生探出半個腦袋，目光在林瑤母子身上停留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回來了？還愣著干什么？快進來。”

不算熱絡，也不算冷淡。

吳鳳蓮見老公出來，破天荒沒有再鬧，輕哼一聲，率先走進了屋內。

林民生尷尬地給老婆讓了讓道，趿拉著一雙棉布拖鞋走出來兩步，伸手去提林瑤手里的旅行袋，這才正式把目光落在緊跟在林瑤身后的驚喜身上：“這……就是聯兒？”

驚喜的中文名，叫林聯。

“您好。”驚喜不卑不亢地打招呼，沒有稱呼對方。

林民生一手拍了拍驚喜的肩膀，淡淡看了林瑤一眼，“先進來吧。”

林瑤看著已經滿頭白發的林民生，原本準備往外挪的步子，生生調轉了方向，跟著他往屋里去了。

進去后，她才明白過來，吳鳳蓮為什么沒有再鬧。因為屋里還有客人。

身后的門被關上。不太寬敞的客廳中央，擺著一張圓桌，桌上坐著兩男一女。那女人看著年紀跟吳鳳蓮差不多，其中一男人年紀看著比林民生還要大一點，兩人坐的很近，像是夫妻。另外一位男人約莫二十幾歲，戴著鏡片厚得能看到圈圈的近視眼鏡，顯得眼睛很小。

此刻，這三人正笑著看她。

“這就是瑤瑤啊？果然越長大越漂亮了。”那女人拉著吳鳳蓮的手，不停夸贊林瑤，吳鳳蓮卻仍然耷拉著臉，滿臉不屑，連眼神也沒給。

那年紀大的男人沒說話，年紀輕的那位，咧嘴笑著，看起來有些傻。

林瑤一下子想到了這人是誰，整張臉都黑了。

“你張伯今天剛好過來。”林民生拿了兩副碗筷，招呼林瑤和驚喜入座。

這位張伯一家，是以前林民生廠里一起紡紗的工人。而那位正在咧嘴笑的，就是張伯的兒子，張濤。

五年前，林瑤知道自己懷了驚喜，要生下這個孩子，吳鳳蓮鬧到學校無果，氣急敗壞打了她一頓，最后才給了唯一一個妥協條件：讓林瑤嫁給張濤。

張濤跟林瑤同歲，小時候得病，智商有點不正常，在當地一直沒找到媳婦。張濤父母下崗后，趁著年輕去上海做了十幾年生意，家里小有積蓄，后來在平吳新區買了房。

當初，吳鳳蓮覺得林瑤未婚先孕，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見張家條件好，便打了這個主意。剛好張家自知兒子有缺陷，林瑤好歹人長得漂亮，就同意了，但給出的條件是，必須生二胎。

林瑤當時覺得父母簡直就是喪心病狂，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還沒放棄。

林瑤的手不由得握緊，她生活的林家，就是這樣的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