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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最后的掙扎

——

清晨的空氣有些冰涼,窗外的天空舊蒙蒙的,仿佛蒙上了一層黯淡的灰布。

街道上少有行人,迎面而來的冷風卷起了一地焦黃的落葉,斑斕凄清。

SHTV電視臺。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淺藍色的絲織窗簾被刮進來的晨風吹得颯颯作響。

夏若青蜷縮著身體,一動不動的趴在辦公桌前,睡得很沉很沉。

睡夢中,女孩不安地皺眉,喃喃地囈語,仿佛在做一個可怕的噩夢。

“媽媽——!”

“媽媽,你不要走——!!”

夏若青在睡夢中低喊,額頭有一粒粒汗珠滴落下來。

她夢到了那一家醫院,醫生將白色的床單蓋上媽媽的遺體,她伏在角落里低聲哭泣,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窗外風聲徐徐,落葉翻飛。

女孩的臉色素白如雪,身體僵硬的仿佛掉進了冰窟窿里。

“若青,你醒醒!”有人拍她的肩膀。

女孩痛楚地夢囈著,渾身孤寂地顫抖不止。

“若青,你醒醒!!”白冰大聲喊她,搖了搖她的肩膀。

夏若青肩膀巨震,猛地睜開了眼睛,滿額大汗。就這樣醒過來,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時此刻她仍然能聽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

“做惡夢了嗎?”白冰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瞧著女孩蒼白的臉色,低低地問:“你今天早上怎么來得這么早?該不會是晚上加班,一直加到現在吧!”

女孩一時無語,只是呆呆地垂下眼睛,樣子有些難過。

若青昨晚上失眠了,一大早趕來單位,本想著再構思一下專題腳本的內容,沒想到打開了電腦,才寫了兩行文字,就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白冰將手提包放在辦公桌上,然后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女孩的對面看著她。

“能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嗎?”她面色溫和。

夏若青搖搖頭,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跟你男朋友吵架了?”白冰用刺探的眼神盯著可憐兮兮的她。

若青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苦笑一聲:“我哪有什么男朋友啊?”

白冰嘆息一聲,幽幽地道:“知道嗎?找一個愛自己自己也愛的人太難了!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輕易的說分手。”

夏若青閉下眼睛,心臟處一陣緊抽,唇片白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她有什么資格提分手?她只是被拋棄了而已。

白冰看著她,忽然笑了笑仰起頭,若有所思地感慨道:“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我們以為錯過的只是一個人,可是到后來才發現,錯過的其實是一輩子。”

作為一個前輩,白冰淡淡的聲音里有幾分傷感,幾分釋懷。

若青靜靜地聆聽,深深地吸氣,然后,她臉上露出一個空洞洞的微笑。女孩的身子顫抖得就如生病的孩子,很輕很輕的聲音飄蕩在寂靜的冷空氣中。

“我只是想忘記一個人而已,僅此而已……”

白冰愣住,怔怔地看著她。

——

中午的時候,當夏若青步履匆匆的走進夏家花店的大門,目之所及,一片混亂。

靠墻的幾個擱置盆栽的木架子被掀倒在地,各種花草植物散落在泥濘的地板上,連柜臺前的電腦桌都被砸爛了。

若青驚了一驚,循著視線望過去,看到舅媽汪沛菡和表妹夏若藍正忙忙碌碌的在一旁的角落里清理花盆碎片和地板上的泥土。

“舅媽——!”女孩高喊一聲,疾步跑過去,埋下身幫忙,卻被表妹蠻橫的一把推開。

“你走開啦!”表妹一臉的嫌惡,舉起手中的笤帚作勢要打她。

若青顧不上搭理她,只是看著汪沛菡,驚訝地問:“發生什么事了?是誰干的?”

汪沛菡面色蒼白,有些難過,她嘆息一聲,搖搖頭道:“不干你的事,就是一群不務正業的小混混來店里鬧事,砸了不少東西,你舅舅已經報警了,警方會處理的。”

雖然舅媽已經盡可能的將事情說得簡單化,好像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夏若青卻從舅媽復雜的眼神中覺察到事情絕非這么簡單。

視野里一片狼藉。

夏若青黯然皺眉,輕輕握住舅媽的一只手,正欲問清楚。身后的表妹卻生氣地掄起笤帚,惡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

女孩背上受了一擊,縮起肩膀,疼痛間本能地往旁邊躲去。

表妹兇神惡煞地叫罵著,居高臨下,不依不饒的追過來又要打,卻被舅媽竭力阻止。

汪沛菡抓住女兒高舉著笤帚的手臂,怒叱道:“住手,你怎么可以動手打姐姐呢?”

夏若藍咻咻地喘著氣,杏眸圓睜,顫聲沖母親大叫:“她不是我姐姐,她不是!!!”語畢,又唰地掉頭,凌厲地盯向若青,咬牙切齒地道:“我們夏家欠你什么了?你要這樣對我們,再這樣下去,我們全家遲早都得被你給害死。”

“我沒有。”若青驚痛地低喊,連連搖頭。若藍怎么可以給她這么可怕的指控。

“你自己在外面不檢點,還把禍害引到家里來,那些流氓就是來找你的,你不在,他們就亂砸東西,你知道我爸媽為這個花店傾注了多少心血,現在全毀了,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出現在這里,我討厭你干擾我們家的生活。”夏若藍面目猙獰的扯著嗓子,聲淚俱下的,歇斯底里地叫喊一通。

若青驚呆了,她從來都不知道表妹對她有這么大的怨恨。此時此刻,一種難以形容的驚悸和慌張占據了她的心脈,讓她渾身發抖,啞口無言。

舅媽在旁邊硬聲叱責表妹,讓她住口。

可是表妹仿佛著了魔一樣,喋喋不休,似乎要將多年來壓抑在心里的怨氣和不滿一泄而空。夏若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哪些人,她只是在一種愧疚不安的心情中靜靜地站起身來,拿起表妹扔在地上的笤帚,認認真真地清掃地面上的泥土和瓦盆。

表妹被舅媽訓斥了幾句,一負氣跑了出去。

舅媽也懶得出去追女兒,便走過來幫若青的忙。兩個人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干活。

地板清理干凈后。

坐在沙發上休息的舅媽看著正在擦桌子的若青,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

若青攥著抹布的手停了停,心里泛起一絲惆悵和悲傷。

半響后,女孩迷茫地搖搖頭。

“我怕那些人再找你的麻煩,你平日里要當心一些。”汪沛菡喝了一口熱茶,好心地提醒她。

——

自從夏家花店出事以后,夏若青就一直忐忑不安,耿耿于懷,她仔細地想了想,終于從心里確定了幾個可疑的人選。

一個是豐源食品廠的老板陳鋒,她曾經因為一篇報道得罪了他,而且前一陣子,她還拒絕了為他的飲料廠做宣傳,他來找她的麻煩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陳鋒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舊怨重提。

還有一個是連城總監,因為她拒絕了他的“好感”,他借機徇私枉法,可是連日來,特別是知道葉朗清這個‘男朋友’的存在后,連城似乎也沒有來招惹過她,對她也一直是客客氣氣,退避三尺的。

最后一個,就是周顯昂和陳小野等人了,可是,夏若青覺得以他們如今的身份地位,應該不至于使用這種拙劣的方法來對付她吧!

到底是誰呢?

女孩感到很困惑。

——

不知道是什么時辰了,就這樣一直安靜地坐著。

靜謐的涼風吹動著絲質的窗簾。

窗外飄進來絲絲縷縷的冷空氣。

遙遠的東方天際堆砌著一縷縷幽紅色的曙光,那光芒溫柔而低弱,籠罩在裴子諾憂郁黯然的臉龐上。

他靜靜地坐在窗臺上,一只手垂落在窗外,一只手擱放在彎曲的膝蓋上,純白色的絲織窗簾隨著清涼的晨風在他的身旁鼓動飛舞,他的視線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窗外那株凋零的玉蘭樹,濃郁的悔恨和刻骨的痛苦彌漫在他的眼底。

裴太太在這時輕輕推開了房門。

走進了兒子的臥室,裴太太才發現里面根本沒有人,光潔閃亮的地板上泛起著悠悠的白光,淺藍色的大床上,被子疊放得整整齊齊,床頭柜上的一張全家福也亮得一塵不染。

裴太泰蹙了蹙眉,拐進了里間的書房。

書房里燈光昏暗,雅靜無聲,似乎也沒有人,她又往前走了兩步,巡視了一圈,這才看到了坐在窗臺上發呆的小兒子。

“子諾——!”裴太太暗暗吃驚,疾步走過去。

裴子諾輕輕回過頭來,一動不動地望著她,唇角微微下垂,像一個失落而又苦惱的孩子。

“你怎么坐在這里,是不是又一個晚上沒睡覺?”裴太太眼睛一閃,關切地問。

窗臺上的裴子諾不說話,只是黯然地垂下了眼眸。

很少看到兒子如此落寞的樣子。

裴太太嘆下一口氣,慢慢地抬起手,幫兒子理了理額畔亂糟糟的頭發:“你是不是還在想著你哥和思恬的事情?”她憂心地問。

裴子諾還是不說話,眼神黯了又黯。

裴太太笑了笑,雙手疊放在他的左肩上,安慰道:“你也別難過了,你還這么年輕,未來肯定會遇到更好的女孩子。”

裴子諾扭過頭,目無表情地望著她:“媽,我沒事,你不要擔心了。”他忽然這樣說。

裴太太難過地望著兒子,片刻后,她伸出雙臂輕輕環住他的肩膀,痛惜地說:“子諾,我的子諾,你可千萬不要因為感情上的事兒記恨上了你哥,他有自己的難處,有自己的考量,你和思恬雖然錯過了,但是我們還是一家人啊!”

裴子諾的眼底一絲光芒都沒有,他深吸口氣,微微翹起的唇角勾出一絲恍惚的微笑:“我怎么會責怪哥哥呢?我是誠心誠意要祝福他們的,希望他們能一直幸福下去!”

“好了,你別再胡思亂想了!”裴太太眼神一黯,將兒子從窗臺上拽了下來,推著他道:“你趕緊上樓洗個澡,然后美美地補上一覺,把精神養好了再說!”

裴子諾晃晃悠悠的往前走著,神態卻像一位遲暮的老人。

——

正午時分,SK集團的大辦公室里卻鴉雀無聲。

周顯昂仰面躺在真皮沙發上,靜靜地吸煙。

這時,葉朗清和陳小野一先一后地走了進來。

周顯昂抿緊嘴角,坐起身來,一用力將指尖的香煙掐滅在煙灰缸里,他瞇著眼睛,慢條斯理的從茶幾底下拿出兩張紅燦燦的喜帖,分遞給兩人。

“怎么,你要結婚了?”陳小野打趣地問。

“說什么呢,這是裴氏今天送到公司的喜帖,我捎過來給你們的。”周顯昂輕描淡寫的笑容掩蓋不了他眼底的桀驁和冰冷。

喜帖打開。

最顯眼的位置。

燙金的筆墨寫著兩個名字。

裴子琛,褚思恬。

葉朗清在拿到喜帖的第一時間陷入沉默,面色變得凝重而憂郁。

褚思恬一旦和裴子琛結婚,那就表示,她永遠都不可能跳槽來SK。他即將面臨生平第一次慘痛的失敗。

陳小野忽然也不說話了,一抬眼,憂心忡忡的盯著葉朗清,似乎想看穿他的心思。

“嗨!”周顯昂搖晃一下腦袋,雙手一攤,滿不在乎地笑道:“你們沒有聽說過嗎?結婚是錯誤,生子是失誤,離婚是覺悟,離婚后又結婚那就是執迷不悟。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我才不想過早的踏進這墳墓里,一個人自由自在多好啊?是不是?”他一本正經地笑著,一字一句地強調,似乎想要引起共鳴。

寂靜,四下寂靜,沒有人回應他。

“你們都怎么了?”周顯昂左看看右看看,感到很不理解,“一個個表情這么沉重,又不是你們要結婚?怕什么?”

葉朗清彎下腰去,沉默著將手頭的喜帖輕輕放在茶幾的一角上。

然后他淡淡地說:“看樣子,我們得加快并購LG的計劃了!”

一旁的陳小野雙手握拳,興沖沖地點頭:“是啊,是時候給他們一點真正的顏色瞧瞧了!”

——

傍晚的時候,天空下起了蒙蒙的細雨。

若青撐著傘,走在回家的路上。

途中,她接到了裴子諾的電話,約她出來見一面。

可是,等若青趕到那家高級會所的時候,裴子諾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火紅色的包間里,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地板上,嘴里哼哼唧唧的說著醉話,一旁的服務生想要扶他起來,卻被他拒絕,他背過身去,伏在沙發跟前,一會兒大笑著,一會兒痛哭出聲。

若青走到他身邊,緩緩蹲下身去,很無語的樣子:“你怎么了?怎么喝成這個樣子?”

裴子諾抬起頭來,一看到是她,頓時嘶嘶地笑:“你來啦,我叫你來分享我的喜悅啊,我今天太開心了你知道嗎?”

若青不想再聽他胡言亂語,便攙扶著他坐起身來,扭頭吩咐一旁的服務生:“麻煩你了,能給我拿一杯醒酒茶嗎?”

服務生點點頭,轉身去了。

若青扶著裴子諾坐在沙發上,見他還要伸手夠桌上的酒杯,連忙打開了他的手,怒叱:“別喝了你,你想醉死在這里嗎?”

裴子諾雙手捧著額頭,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樣子瘋瘋癲癲的。

不一會兒,包間的門被人推開了,走進來的卻不是服務生,而是一位陌生的少女,若青看到了她,連忙站起身來。

女子看了一眼沙發上的裴子諾,笑了笑,目光停住在若青的臉上:“你就是夏若青吧,我們找你很久了,謝謝你今天來照顧子諾。”

若青張了張嘴,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卻說不出是什么原因。

女子隨即自我介紹:“我叫褚思恬,是裴子諾的妹妹。”

若青恍然大悟,連忙伸出手與她交握,急切地說:“你來得正好,快勸勸他吧,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突然把自己喝成這個樣子?!”

“嗯,會所的人給我打了電話,我才趕來了這里。”褚思恬解釋了一句,面帶微笑的走到裴子諾身邊,輕聲道:“你該回家了,你哥的車還在外面等著呢?我們是來接你的。”

裴子諾抬起恍惚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忽然冷笑起來:“誰讓你來的,我怎么樣你還關心嗎?”

女子只是淡淡地說:“子諾,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裴子諾最不愛聽到這句話,他悲憤地咬咬牙,挺起身來,肩膀晃蕩著,大咧咧的往包間外沖去。

夏若青很是擔憂地凝望著他的背影。

褚思恬卻笑著說:“若青,你是子諾最好的朋友,他一直很掛念你,現在你們重逢了,更應該要珍惜彼此。”

什么跟什么呀?若青聽得一頭霧水的。

褚思恬又道:“明天是我和子琛的婚禮,我希望你也能來。”

“為什么?”夏若青覺得奇怪。

褚思恬靦腆一笑,溫柔地說:“我希望你能一直陪著子諾,你在他身邊,我才能放心。”

若青搖搖頭,連忙道:“你可能是誤會什么了吧,我和裴子諾沒什么,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今天要不是他給我打電話,我也不會過來這里。”

褚思恬握了握她緊張的手,有些無所謂的樣子,輕輕地道:“不管怎么樣,我都希望你明天能過來,若青,答應我好嘛?”

夏若青愣住,呆呆地站著。

褚思恬眼波明亮,友好大膽地凝視著她。

許久之后,兩個女孩終于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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