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去世，是個很突然的事情。他一向身體健康，只在奶奶去世后，肉眼可見的消沉了許多，但是總體上還是比較健康的。

可他卻沒有任何征兆的，在萬物復蘇的二月天，突然去世了。

他去世前的許多事，我已經記不清楚。只記得也是同樣的一天中午，桌子上放著飯錢。

莫名的疑心使我鬼使神差的給家里打電話，我打過去時，是堂哥小龍接的電話，我問他，爺爺在嗎？他哽咽了一下，說西西，你們還是回家看吧，他話還沒說完，大伯的聲音傳來，吼著大哥說，你胡說什么！

那時，我心里應該是有數的，畢竟，已經經歷過一次。只是我沒想到會是去世，因為爺爺身體那么健康，而我們一天前打過電話。

被大伯吼完之后，堂哥說，爺爺沒事，只是睡著了。

我說，那我和爺爺聊會天。堂哥只是說，爺爺剛吃完藥，剛睡下。

我不敢再問，只說那好吧，晚上回家我給爺爺打電話。

我記不清是不是周六，當天晚上我和阿北以及堂哥堂姐都回家了。

家門口沒有花圈，也沒有嗩吶。可一進門，屋子里已經開始裝飾了，草席，訂購的冰棺，叔叔們身上的孝服，是那樣熟悉又顯眼。

阿北和堂哥姐們哭著進去里屋跪著，我因為來了月經，不能進去，免得沖撞，所有只能跪在院子。

我沒想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一個人，突然之間沒了。

這次不同那次，姑姑們哭著，卻拉著臉，不理叔叔嬸嬸。

還是嬸嬸，上次說被我和阿北的哭聲難過的她也想哭的嬸嬸，她對我們說，別哭了，你爺爺干這事就不值得兒孫哭。

第二天，花圈送來了，嗩吶聲響了，又是一場場熱鬧的送別戲。

那時，我腦子里再也不是小時爺爺對我的那頓打，和伸腿絆我嚇唬我的樣子，也不是他越來越古怪刁鉆的脾氣。

是他在暑假，大家都忙著收割的時候，我來月經痛的趴在床上沒人理的時候，他進來看我端著的自己煮的熱茶水。

是他一遍遍的教誨，讓我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和一直念叨的口是口，心是心，肚子里的不讓人看清。

是他小時一遍遍講的各種不同的有哲理的古言。

是他在我小時因為不喜歡吃肉和媽媽吵架時，把我帶到他和奶奶的飯桌上吃了幾個月的素。

原來二姑姑說的沒錯，老人如果故意罵你，是要舍了你。

爺爺活著時，說他的錢不多，就給他打一個金戒指放到他身邊，他說讓大人們給我弟弟也買一個金戒指，畢竟疼了一場，他說給阿北買一個手鐲，那是他最孝順的孫兒。他說剩下的，就大家分了。

可他去世后，所有人心照不宣這件事，只給他陪葬了戒指。順從他的遺愿，把他埋到了奶奶的隔壁，祖父祖母的腳下。

當時的我只顧著難過，沒有留心到大人們的劍拔弩張。

下葬的時候，村里人都在，幾個姑姑突然哭著，大吼著罵幾個叔叔，罵著沒有孝順的，都是黑心肝。

我和阿北跪在前面，阿北看著一團糟的葬禮，忍無可忍，喊道，都罵夠了沒！不想來就別來了！

她喊完，姑姑們停了一下，才繼續哭泣，卻沒有再罵人了。

爺爺下葬后，我們回到學校，第一天跑操的時候，我實在是精疲力盡，就請了假在教室。

寇辰上來時，給我帶了一把鑰匙，是我們家門的。我問他，誰給你的？

我以為會是小龍，寇辰說，我不認識，一個男人，是光頭。他說你們沒帶鑰匙，給你們送過來。

他說一個光頭時，我差點笑出來。

爺爺下葬后，爸爸把一直留著的頭發，剃光了，一下子沒有頭發，滑稽的不行，可他卻不怎么在意。

當時姑姑和叔叔們之間的氣氛，直到我們下周考試時，我才知道是因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