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錢小飛很懂禮，第一個先給老呂敬了杯酒。
“沒想到這段時間居然發生了這么多事，老爺子您能從陰影中走出來，真是太好了。”
然后他又看向了呂昭。
“還有你，阿昭，你能重新站起來，現在還搗騰出這么一個大項目來，真好，羨慕你啊。”
呂昭笑吟吟的和他碰了杯。
老呂連連壓手。
“行啦，小胖子，你雖然是好久沒回來了，但這都是自己家，不用那么拘禮。”
然后一大家子人就熱熱鬧鬧的吃起了飯。
“孫阿姨的手藝，我可真是惦記了好久了！哎呀，這個炸排骨，還是當年那個味道。”
孫阿姨跟著笑，又是給他夾了一塊炸排骨。
呂昭沒好氣說。
“慢點吃，小心噎死你！這一大桌子菜，又沒人跟你搶？實在不行你一會打包帶走……”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呂騰第一個下桌，進了書房，將空間留給他們年輕人。
孫阿姨也是識趣的下桌，收拾起了桌子上空出來的盤子。
孫可頤幫著母親去忙雜務，一時間，飯桌上就只剩下了呂昭和錢小飛倆人。
倆人喝的都有些暈乎乎的，但呂昭也沒忘了正事。
明兒還得接著拍戲呢，不能喝太多，所以喝到這里就差不多了。
他將手邊的啤酒都換成了飲料，然后一邊剝著小龍蝦，一邊問。
“說說吧，遇到什么困難了？”
“剛一起在飯桌上不好說，現在就咱倆人了，有什么就說什么。”
“沒準我還能幫上點忙呢。”
錢小飛是真沒少喝酒，不過剛剛有長輩在，他也沒有表露出任何異樣狀態。
這是教養。
現在只剩下他們倆人了，他自然就放開了。
原本掛著笑容的小胖臉立刻就塌了下來，變得長吁短嘆、愁眉苦臉的。
“哎呀，可別提啦，一想到這個事兒我就煩死了。”
“幫不幫的上忙的，那都另說。這是咱們銅州的問題，不是那么好解決的。”
“我也就是和你吐槽一下，你就當個樂呵聽，我只要是能說出來，起碼心里就能痛快痛快。”
“在工作室里面，無論多大的壓力，無論有什么難言之隱，我都得憋著不能說。”
“沒辦法，誰讓這工作室的頭頭是我呢？一群哥們弟兄都拿我說的話當圣旨似的，沒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利益紛爭。”
“這是好事，但也是壞事啊。”
“大家伙兒心思單純，又都比我小個兩歲，沒有啥社會經歷，一門心思跟著咱哥們干。”
“可咱不是那個小白啊，家里這些年亂七八糟的事兒還少嗎？”
“我想的就是，外面的壓力我幫著擔著，讓他們好歹有個充實自己夢想的機會。”
“但誰知道，這玩意兒他怎么就這么難呢！”
呂昭給他倒了一杯果汁。
示意他別這么激動，慢點說，不著急。
錢小飛的話頭一打開，那就沒完沒了了。
就好像別悶了太久了，終于有了放肆發言的機會了。
逮住話頭就開始吐槽個沒完沒了。
但呂昭仔細那么一聽，還真是有他的道理。
“唉，我發現我雖然已經有了不少的心理預期，但我還是把問題想得太簡單啦。”
“你要說現在娛樂行業好混吧，那是真好混。”
“中州把各種事情都安排的成系統化了，大力支持娛樂業的發展。”
“擱在以前，你能想象漫畫家還能直接通過漫畫協會進行考級嗎？你能想象導演、編劇、演員這些行業也能直接考級，考資格證書嗎？”
“你能想象有那么多系統化的教授畫漫畫、教授寫小說、教授拍電影的學校嗎？”
“你能想象這么多網站資源、推廣渠道，幫助你發展嗎？”
“外行人都說咱們這行業是個撿錢的行當，要說真是不假。”
“你有點什么手藝拿出來，不說大紅大紫，起碼掙點錢養家糊口不難，總比搬磚、力工輕松吧？”
“但……這是最好的時代，但同時這也是最壞的時代啊。”
呂昭的心中微微一動，眼睛也一亮。
出身好的人，一般眼光也會更銳利。
總能夠發現別人發現不到的點。
雖然現在小胖子的家里也就算是中產階級，甚至都挨不上中產的邊緣。
可他從前家里是開過公司的。
父輩、母輩的眼光都要更開闊一些。
耳濡目染之下，小胖子看問題也就有了更高的視角、大局觀。
所以別看是醉酒狀態下竹筒倒豆子的吐槽，但卻一針見血。
“太，太，太他娘的商業化了，功利心太強了！”
“這幫家伙就是什么賺錢就干什么，賺不到錢的就絕對不干！”
“所以才導致了這么多個州的發展模式都固定了，咱們銅州就全都是一門心思要開發電影市場的。”
“當然，這不是咱們銅州一州的問題，十州都是這樣。”
“離咱們最近的金五州，一提起都能想到各地方的特色是什么。”
“銅州電影最發達，鐵州音樂之鄉，銀州劇集業，金州網絡文學、傳統文學，錫州漫畫業，能夠實現漫畫-動畫-周邊一條龍產業。”
“這樣的特色擺出來，的確讓各個地域更有區分性，但在我看來，太單調也太功利了！”
“單拿咱們銅州來說，就真的所有人全都干電影！其他的娛樂領域，全都是為了電影而服務的。”
“很多娛樂大公司，都不止電影一個部門，有音樂部、劇集部、動畫部這種。”
“可哪一樣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電影而服務的？”
“音樂部做出來的曲子都是為了電影而創作的，作曲部與之類似。”
“劇集部的電視劇，大多都是和公司的電影項目有聯系的，幫著公司電影做宣傳打廣告的。”
“動畫就更別提了，那是為了拍動畫電影的。”
“你說說是不是這樣？特點都給焊死了，其他的娛樂領域活不起來！”
“銅州人就看重電影！就覺得發展電影是唯一的出路！”
“其實想想，這樣的情況其實也有因果緣由。”
“所有的娛樂業、娛樂產品，肯定都不是為了自己這一州而服務的。”
“大火的娛樂產品，最終都是要走出自己州，對其他州進行輸出的。”
“你銅州的電影好，所以世界其他州的人也認。”
“但有一天，你銅州走出去一部好的電視劇，拿到世界上，其他州的人他就不認！”
“他們就主觀的覺得：要看電視劇，找銀州的劇集看，不香嘛？為什么非要看你銅州的？”
“也正因如此，才導致了各個州的娛樂領域都固定了下來。”
“市場，決定了娛樂產品，世界人認可銅州的電影，所以銅州就把所有的資源都拿過來發展電影！”
“銅州一切行業都得給電影做服務！”
“你想發展別的領域？可以，那你到對應的其他州去啊？”
“為什么每年都有那么多飽含夢想的人，選擇背井離鄉的去別的州去發展？”
“因為他們的夢想，在自己的家鄉，沒有發展的余地！”
“我以前覺得，也許我們工作室能夠改變這種現狀，但我現在越來越發現，在大時代的洪流之下，我們除了被迫接受，似乎也沒有什么別的辦法。”
“漫畫業，在銅州根本就沒有發展的空間，就連最簡單的盈利模式都相當的稚嫩。”
“如果說錫州對于漫畫的盈利模式已經完善到了10級的話，咱們銅州的漫畫盈利模式，就還停留在1級，甚至0級。”
“現實點來說就是，我們的工作室，在銅州能待下去，但肯定賺不到錢，就是為愛發電。”
“而如果我們到錫州去，那就相當于魚入大海，有相當完善的發展舞臺任由我們發展。”
“從一個工作室創始人的角度上來看，我當然希望工作室擁有更好的發展舞臺。”
“可是，我的情況……不允許我背井離鄉，我那群小兄弟家里的情況也基本類似。”
“我們無法任性的說走就走，所以現在就面臨兩個選擇。”
“我們堅持夢想，結果可能就是餓死。”
“我們向現實低頭，畢業后來搞電影，去其他影視公司去做職員，三班倒當個白領，一輩子平平無奇。”
“根本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