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實話，他們是不是藏在井里？”何多蒙臉上傷疤扭動，露出詭異的笑容。

曹正默不作聲。

“這么多人被堵在這里，一眨眼只剩下你們兩個。要么變成大雁飛走，要么就變成了老鼠躲在地下。”他摩挲著骨制的刀柄，笑吟吟地看著曹正。

“沒關系，咱們試一試就知道了。來人！”他招呼來手下的沙匪，令他們取來火把，又讓手下將曹正拽起來，摁在井沿上，臉朝向井下。

接過火把，何多蒙單腿跨在井沿上，一邊觀察著曹正的表情，一般微笑著放開了手。

火把向井中墜去。火焰閃爍著，照亮了一段段井壁。

“啪！”一聲，火把摔在井底的大石上，火星四濺，滾了幾滾，黯淡下去。

曹正面色如常，心里卻大為意外——井里為什么沒有安達漢的尸首？

何多蒙卻皺起了眉頭。他又扔下去一根火把。這次，火把摔在亂石間的泥土里，將井底照得影影憧憧，卻仍舊沒有半個人影。

一個猛子，曹正被揪了起來。

何多蒙抓著他的前襟，盯著他的眼睛，琢磨著他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眼神里的懷疑越來越濃。

“他們在哪兒？”何多蒙一字一句問道。

曹正給了他一個鄙夷的冷笑。

何多蒙的眼睛里瞬間騰起了冷酷的殺意，臉上的傷疤像是張開獠牙的蛇，吐出鮮紅的信子。

門外，忽然吵鬧起來。

“怎么回事？”何多蒙不耐煩地問道。

“史折羅帶著手下又在外面鬧事，說再不讓他們進來，他們就要去康頭領那里告首領您勾連漢人，違背號令。”

“洞里的獺子叫得越兇，越要臨近死期。見到康頭領那天，怕就是史折羅的死期。”何多蒙極為鄙視地丟下這句話：

“隨便他們鬧去，一個人也不許放進來！”

手下躬身領命，出門去了。

“該說咱們之間的事情了。”何多蒙再次轉向曹正。

“呸！”一口吐沫啐在他臉上。

何多蒙一愣。吐沫順著他的臉緩緩流下。

曹正毫無畏懼地看著他。

他難以置信地抹著臉，臉上殺意爆發！

“你敢膽！”

“唰”的一聲，彎刀出鞘，向著曹正兜頭斬下！

曹正輕輕閉上雙眼，等待著這最后的解脫。

“咔！”

彎刀狠狠斬在一旁豎立的火把上，將其懶腰斬斷，仍燃著的火把頭翻滾著墜入井中，在井壁上來回彈跳，濺起無數火星。

何多蒙盯著那火光，狠狠喘著粗氣。許久，他轉回頭，看向曹正。臉上露出嘲弄的笑容：“漢人的激將法。你是想學那個西州的綢緞販子，故意激怒我，讓我注意不到那些藏在井中的細節。”

曹正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可惜，馬茲達的好運不在你那邊。”何多蒙咧嘴笑了起來。

他指向井下：“你剛才看到了么？火把落下去的時候，在那一個位置，火焰總是會忽然變旺一些。雖然只有一下子，但我看到了。”

他咧開的嘴唇間露出歪扭發黃的牙齒：“這井，有古怪。”

他叫來手下，吩咐他們立刻懸繩下井。

沙匪們將人吊下井去，打著火把，沿著井壁細細搜索。很快井中便傳來了叫嚷聲：“這里有門！”

曹正猛地直起身，撞向拽繩的沙匪，卻被一群人撲倒在地，牢牢按住。

何多蒙饒有趣味地看著他，揮了揮手。

沙匪們得令，派出幾個先鋒，先后鉆進井壁上的暗洞。

火把光在洞中若隱若現，漸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

等了一陣，何多蒙皺了皺眉：“怎么這么久都沒有回報。”他使了個眼色，又有幾個沙匪鉆進洞里去。

又是一柱香的時間，洞里還是一片死寂。何多蒙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他正要再下命令，忽然有沙匪驚叫：

“血！洞口有血！”

何多蒙一個箭步跨上井沿，搶過火把向下張望。果然，暗洞口的最下緣，有暗紅色的液體匯成涓涓細流，蜿蜒而下。

他的臉上滿是惡狼般的狠意，一把將手下推得仰面栽倒，奪過繩索，抽出彎刀，便要下井。

忽然，他想到什么，轉身拖起曹正，像拎著一個半大孩童一般，張嘴咬住刀背，循繩墜下。

到了暗洞口，他一把將捆住雙手的曹正推了進去。見并沒有什么刀劍刺出，方才兩腿一蹬，鉆進洞來。

這條暗道設計頗為精妙，洞口狹窄，僅能容一人彎腰通過。進得洞來，空間卻大了些，足以讓人站直身子。但洞本身極窄，只能容單人從容前行。

何多蒙蹲下身子，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狼，警惕地觀察著前方。洞里并沒有光亮，腳下黏黏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他從懷里取出藏好的火把墩子。那是一種袖珍火把，專門用來在空間狹小的地方使用。

用火折子小心引燃火把，他并未握在手里，而是一把將其向前拋出。

小火把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照亮四周的一切。粗糙的土壁在明與暗間交匯，像是無數瘦高的人影若隱若現。

火把墜在了地上，火光忽閃。

何多蒙站起身，捏住曹正的脖子，讓他走在自己前面，一步步挨向深處。

每走一步，何多蒙都要警惕地打量身前身后。他手中的彎刀護住頭頂，前腳每踏一步，都要反復摸索確認沒有陷阱后，方才踩實。

終于，兩人接近了火把。

“撿起來。”何多蒙推了曹正一把。

曹正沒有動。

“撿起來。”他箍在曹正脖子上的手緩緩用力。

曹正喉結發出痛苦的悶哼，雙拳握緊。

“撿起來！”何多蒙低喝道，壓著曹正的頭向下。

猛然間，火把旁的黑暗中寒光一閃，刀鋒帶著風聲，徑直劈向何多蒙頭頂！

何多蒙反應靈敏，眼睛余光中掃到刀光的一瞬間，已經向后躍去，順帶將曹正猛地抬起，迎向長刀。

長刀在觸到曹正的一瞬間硬生生橫扭過去，劈在土壁上，砍得碎石土塊橫飛。

一擊未中，長刀倏地再次退入黑暗，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