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下山以來的第四年。

憑借手中這把斷塵，我游歷天下，挑戰五湖四海的高手，雖然有過失敗，但更多的是欣喜，因為我離我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我走進憑欄軒，每次與高手過招后我都會來此小憩，這里雖然是風花雪月之地，但也不失為一個清凈之所。

老鴇喜笑顏開地將我帶上樓，說：“少俠，清雪姑娘就在里面。”

我略微點頭，推門而入。

“你回來了。”一個甚是冷清的聲音說道。

“嗯，回來了。”我將斷塵放在劍架上，長出了一口氣。

“此番去西海論劍，收獲如何？”聲音依舊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收獲頗多，明日我便閉關研習，爭取早日精通法門。”我坐在桌前，自顧自倒了杯清水，淡淡地說道。

“閉關多久？”那人終是從眼前的古琴上移開了眼，抬頭看向我，冰冷的眸中不帶一絲感情。

“一年。”飲下那杯清水，我故作輕松地道。

“就在此處？”纖細的手指微微撥動琴弦，發出一聲輕響。

“對。”我輕嘆口氣，“現在外面并不安全。”

“既然當初選擇了這條路，便該考慮到這種后果。”清雪終是站起身，緩緩走到我旁邊坐下，也自顧自的倒了杯水。

我微微一笑：“有時候也確實想過后悔，但現在看來，后悔也來不及了。”

“所謂來不及，是你根本沒想過后悔吧！”清雪側過頭看向窗外，眸中的深處好像藏著些什么。

“沒什么可后悔的。”我嘆了口氣，“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不過，還是得感謝你幫了我這么多。”

“你不必謝我！”她的聲音突然冷厲起來，“我所求的，不過是你手上那柄斷塵而已。”

“不管如何，都受在下一拜。”我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似是聽到她冷哼一聲：“嬌柔做作。算了，你且好生閉關，劍宗那邊，我會幫你留意的。”

“多謝。”

一年后。

“你出關了。”琴音戛然而止，清雪的聲音依舊那么清冷。

我點了點頭，將斷塵置于劍架上。

“有個消息得告訴你。”清雪輕撥一根琴弦，“你的小師妹，她下山了。”

“什么時候的事？”我默默給自己倒了杯酒，低頭問道。

“半年以前。”清雪的回答向來干脆利落。

“她下山來做什么？”我握杯的手竟有一絲顫抖。

“自然是來尋你的。”清雪冷冷的道。

聽到這話，我的心不禁一顫。

“清雪，幫我個忙。”

“什么忙？”

“聽說你的易容術出神入化，我要你為我易容。”

“我憑什么幫你？”她的話宛如冰封利劍，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清雪不經意地撥動琴弦，悠悠地說：“你除了這柄斷塵，別無他物，我也不要你那幾兩碎銀，待事成后，你就留在這憑欄軒給我做打雜的仆役吧。”

“好，一言為定。”

這一年，我身著黑袍，又挑戰了不少劍道高手，也聽聞了她已為劍宗執劍長老的消息，雖然心痛，卻無可奈何。

眨眼又到了一年中秋。

我走在上山的小路上，聽到背后有腳步聲，我心下一沉，快步向前走去，閃身躲入練武場后的竹林中。

時隔幾年，我的小師妹竟在這時出現在我眼前，我心下一酸，抽身而去。

匆匆拜別師傅，尋到澗旁石上坐下，褪去黑袍，袒露白衣。也只有此時此刻，在這里，我才覺得自己是干凈的，才配得上這一襲白衣。

烈酒入喉，醉生夢死，離那一日，已然不遠了。

“你來了？”

“我來了。”

他看起來很年輕，但我知道他當年殺我父兄時比現在還年輕。

“你父兄當年尚且敗在我這個無名劍客手下，現在的你，憑什么殺我？”他的眼中有一絲輕蔑。

“就憑我手上這柄斷塵！”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

“你是我要挑戰的最后一名劍客。此戰，既分勝負，也決生死。輸的人，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數招過后，我一劍刺穿他的胸膛。但我的小腹也被劃傷。

我踉踉蹌蹌地往外逃，果不其然遭到追殺。

當她的劍尖指向我的喉嚨時，我的心平靜如水，畢竟大仇得報，死在師妹的劍下，也死而無憾了。

可她放下了手中的驚鴻。

我逃出了劍宗。

大仇得報，無事一身輕。我將斷塵交給清雪，又做了她打雜的仆役，算至今日，已經一年。

期間我聽說她大病一場，之后便離開了劍宗。我想，去見見她，哪怕，只是退還當年那枚玉佩也好。

“你就不怕她會殺了你？”清雪冷冷地道。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她要殺了我為她宗主償命，我也無怨無悔。”我故作輕松的走出憑欄軒。

“是嗎……”清雪倚在靠欄上，看著白袍少年遠去的身影，“你真的……走的毫無牽掛嗎？我喜歡你，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

找好時間，花燈夜上。

我戴上面具，裝作無意與她相撞，故意將玉佩遺落在地上。

當她撲入我懷里時，我的心有一種猛烈的顫動。

“對不起。”我低頭愧疚的說。

“沒關系。”她吻了吻我，終于展開笑顏，“我原諒你了。”

“我只是，原諒不了我自己……”

利刃入腹，宛如毒藥穿腸。

我虛弱地笑了笑，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所以我來了，你，不會再心中有愧……”

恍惚間，我仿佛又看到那個做鬼臉的女孩，沖我羞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