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一腳踢翻了放燭臺的長桌，燭火卷起了屋里的帷幕，房間熊熊燃燒起來。長桌遮蔽了兩人的視線，少年失去了立足地，但是他毫不畏懼，在落地的瞬間腳下蓄力，整個人化作貼地飛行的大鷲，他準確地抓住了掉落中的長刀，以膝蓋壓住了蘭斯的雙臂，刀鋒切入他的胸膛。

少年皺起了眉頭，整個過程他的臉上毫無表情，漂亮的綠眼睛無悲無喜，平平地映著眼前發生的場景。長刀紋絲不動，斬下的瞬間蘭斯咬住了刀刃。就像少年清楚他的出招一樣，他也清楚少年的戰斗習慣，因為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壁畫后傳來一聲重響，蘭斯拽下少年的衣襟把他扔了出去。他拾起地上的長刀，看見了刻在刀柄上的名字。蘭斯行動后曾千方百計地找來第7區的名冊，試圖與記憶中模糊的臉對應起來。因為有人曾告訴他，當你殺害一個人的時候，相當于背負了他的一部分生命，作為殺死他的人，可能是最重的一部分，因此你有義務去了解他們。你殺死的人越多，背負的生命也就越多，生命的份量是很重的，總有一天會把你壓垮。

但在7年前那個時候，記住他們是他唯一能為死者做的事。

雨水淋在他的臉上，空氣里彌漫著牛奶般的雨霧。他提起長刀走到少年面前，想結束眼前的一切。他沒有忘記還在任務中，不管是幻影還是過去，只要斬斷就好了。

就在此時，靠在墻角的人突然抬起臉。雪白的臉龐，長發上別著一枚褪色的蝴蝶發卡，眼里淚光盈盈。

“哥哥，你要殺了我嗎？”

蘭斯的手上猛地一頓，心口突然一涼，他低下頭，女孩手中握著一把折刀，刀的另一端從蘭斯的胸口透出來，筆直地刺中了他的心臟。

“拜拜，哥哥。”她貼在他的耳邊輕聲道，卻是不折不扣男人的聲音，哀艷嫵媚，仿佛黃泉深處的女鬼曼曼而舞，朱衣上爬滿了骷髏和蛆蟲。

地下水道里一片漆黑，南迪打開手電筒，圓錐形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面。從方才開始通訊中斷，附近存在著強力的干擾電波，設備計算出發信源在地底。長長的下水道像是巨獸的食道，中間是水渠，兩側有可供行走的窄道，湍急的地下河匯入廢水處理池，河水在渦輪的葉片邊打著旋兒，水面浮現細小的氣泡。地底陰冷潮濕，暗綠色的蠑螈在頭頂爬過，設備顯示的溫度只有四攝氏度，呼吸變成一團團白霧，南迪豎起衣領，覺得有些冷。她出生在第二區雪山腹地，每年春夏加起來只有一個月，在南迪的記憶里，故鄉的天空從來沒有放晴的時候，一如無止境的饑餓和窮苦。

一片涼意飄落在臉頰，南迪仰起臉，潔白的雪片落在她的鼻尖，無聲地融化。

下雪了。

她突然朝后躍起，雙臂護住要害。無數六棱冰箭穿過結著薄霜的空氣，沖擊力把她推出了數十米，激起巨大的白色煙塵。煙幕對面走出一個男人，墨鏡擋住了大半邊臉，左臂改造成加農炮。紅色的生命信號跳動著，鏡片自動開始對焦，南迪的臉鎖定在畫面中，耳機里響起一個電子女聲：“已鎖定目標，開始對比記憶數據，預計耗時零點五秒。已找到目標人物，正在與記憶數據核對，相似度98%，確定為目標人物。事件驟雨行動，地點第7區。”

墨鏡精密得猶如一部微型電腦，微縮的屏幕浮現了7年前南迪的影像，留著齊耳短發，一身黑色防護服，眉眼青澀。鏡片上的畫面消失了，男人問道：“驟雨行動？你是軍人？”

“你是第7區的人？”

男人摘下墨鏡，露出改造的義眼和金屬下頜：“算吧。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南迪.塞弗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