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文化宮正大門,是兩扇對開的大鐵門。大鐵門里面,有個小廣場,站在廣場上就可以看到通往工人文化宮大劇院的十幾級臺階。沿著臺階向上,是工人文化宮大劇院的正大門。這個大門是凹進去的,左右兩邊有建筑凸出來。之前蔣善生聽附近的鄰居說,這個建筑是按照倒放的金元寶設計的,可是蔣善生每次路過,都覺得那是個凹洞,會吸人、黑洞一樣的凹洞。
今天,4月24號。蔣善生和他的朋友王響雙腿伸直,疊坐在凹洞的其中一個角落里。
工人文化宮大門口圍著警戒線。警戒線外的人行道上擠滿了記者和看熱鬧的人。
而與文化宮隔著一條馬路的菜市場外,一個挨著一個的同樣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這些人的頭上,也就是菜市場沿街的那棟二層裙樓樓頂,并排架著兩把狙擊槍。
有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指著露出來的槍口問他的媽媽“媽媽,那是什么啊?”
小男孩的媽媽背著一個典型的黑色雙層帆布斜挎包,她應該是菜市場里賣菜的年輕女人。小男孩的媽媽撇撇嘴,晃了晃頭,翻了一下白眼,不耐煩的說“說你蠢,你就蠢透了。那不是槍么,你爸過年的時候給你買的那個,能打子彈的槍,你不是總拿來打小貓小狗么,你忘了?你那把是塑料的假槍,這兩把是真槍。”
小男孩明顯是很習慣于媽媽的神情和語氣“哦,哦。那媽媽這個槍能做什么?”
小男孩的媽媽又瞪了他一眼“能打死人啊,笨蛋!就那個槍口對著人腦袋,一開槍,人就死了。”
小男孩立刻明白了“哦哦,那媽媽,等我長大了,我就去買真槍,誰欺負我,我就打死誰。”
小男孩的媽媽聽到孩子的話,又一晃腦袋笑了起來“好兒子,看誰不順眼,買槍打死誰。哈哈……”
小男孩和他媽媽的身邊,站著一位看起來七十多少的老太太,老太太嘆了口氣“唉……我就是出來買菜的呀,想回家,也擠不出去啊。這可怎么辦……我說孩子的媽媽啊,你可不要這樣教育小孩子呀。你要告訴他,殺人是不對的。警察拿槍,是為了維護社會治安,是正義的……”
小男孩的媽媽斜眼看了看那位老太太,歪嘴擠出一絲冷笑“呦,這么大歲數了,趕緊哪涼快哪歇著去。大白天的亂說話,當心咬了舌頭閃了嘴。”
小男孩聽了媽媽的話開心的拍起手“哈哈……閃了嘴,閃了嘴……”一邊說,一邊又伸手使勁拍打了幾下老太太的腿。
老太太搖搖頭,不再同小男孩的媽媽對話,她努力的往外擠了擠,嘴里說著“不好意思,大家,請讓一讓,我想回家……”
周圍又高又壯的人們,沒有為她讓路……
文化宮小廣場上停著幾輛警車。中間的警車旁,肖勇正在打電話“是的,是的。這兩天一直跟著蔣善生……就剛剛,王響突然從文化宮大門那里沖出來,劫持了蔣善生。嗯嗯……我們現在?我們現在面對著大劇院。在我們右手方向……對,那個直角墻角位置……對對,嫌犯躲在人質身后,左手持刀,胳膊從前面繞過人質脖子,刀現在抵在人質右頸大動脈上……對對,嫌犯右手半舉,握著一個北方常見的羊角錘。手指縫里掛著個繩子,繩子下面系了一面鏡子……對對,他把頭部完全躲在了人質頭后面……對對,鏡子應該是用來觀察外面情況的……對對,狡猾……對對,不能打腿和胳膊,一定保護人質的安全。局長,他現在要求和人質談話半個小時……對對,他說之后就會自首……對對,不能完全相信……對對,我們在對面大市場樓頂上安了兩個狙擊點……對對,我已經下令給狙擊手,如果王響有傷害人質行為,狙擊手會在確保人質安全的情況下立即開槍……好的,那先按照他說的,給時間……好的,明白,局長。”
肖勇眉頭緊鎖的掛斷電話,他抬頭望向王響和蔣善生,身旁的王曉帥遞來了喇叭。肖勇接過喇叭,低頭沉思了一下,之后他面帶笑意的向王響和蔣善生方向喊話“王響,我已經聯系過局長,上級已經批準你可以和蔣善生談話半個小時。但是王響,我的意見是,不如你現在先和善生下來,我們到局里慢慢聊。這個時候下來,是最容易解決問題的。畢竟你們是朋友,好不好?”
王響聽了,也笑了,當然這個笑容肖勇是看不到的,王響躲在蔣善生的身后。
王響的聲音傳了出來“還是給我半個小時談話吧。”
肖勇馬上回答說“可以,可以,好好聊,我們不打擾。”
警車、警察、圍觀群眾,還有王響和蔣善生仿佛同時陷入了一片凝固中。
突然人群里,擠進來一個人,他朝著肖勇喊“肖隊長,您讓我進去勸勸王響行么?“
肖勇回頭看到,喊話的是萬世程。
肖勇心想,這樣拖延著時間,很難保證人質的安全,如果萬世程真的可以勸王響自首,那樣的結局肯定最好。于是肖勇向萬世程點點頭,示意讓他進到警戒線內。
萬世程走到肖勇身邊后,肖勇小聲的叮囑萬世程“一定要勸王響自首,不要有激怒他的言行。”
萬世程向肖勇點點頭,然后望向王響、蔣善生。他輕歪著頭,想讓目光繞過蔣善生看到王響,可是不能。只好朝著王響的方向喊“王響,我是老萬。你真的沒必要這樣。我相信你是被人栽贓,你是無辜的。你趕緊放下刀,快點出來,出來向警察說清楚。肖隊長是神探,他可以為你洗冤。王響,你快點出來,別讓我過去拉你啊。”說著說著,萬世程就有點急了,他想走過去拉王響出來。可是卻被肖勇抓住了胳膊。
這時王響的笑聲傳來“老萬,這輩子認識你太晚了。可惜啊,還沒跟你喝夠酒。讓你費心了,你快回去吧。警察同志,你們趕快讓老萬回去,不然我現在就殺了蔣善生。”
肖勇聽到王響的喊聲,派了兩名警員把萬世程強行拉出了警戒線,并警告萬世程不準再喊話了。
蔣善生斜低著眼睛,用眼角看到了王響右腳踝內側有一處擦蹭傷。他笑著用更東北口音的范偉式的東北話說“哎呀,哎呀,大兄弟,我剛剛就想問,你這究竟是什么造型啊,這是。”
王響冷笑了一聲說“綁匪造型。”
蔣善生扇了一下他的長睫毛“大哥,咋說咱也是從小在錄像廳看香港黑社會,看美國連環殺手的檔次。至少你也整個手槍啥的,這現在左手刀就算可以,右手拿個刨錛,呵呵呵,這造型讓前面的記者拍了,多磕磣……”
蔣善生那句“多磕磣”開始是語調高昂的,可是只說了兩個字“多磕……”他突然聲音放低,“磣”這個字仿佛是從嘴里被氣息硬擠出來的一樣。
腦后的王響這時笑了起來“你終于想起來了。”
蔣善生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寒冷“我想不起來什么了,多少年前的事了!”他感覺嗓子有點干啞,于是咽了一下口水,本來想潤潤喉嚨,沒想到,喉嚨里反而涌起了一口痰,堵的嗓子更難受。沒辦法還得干咳兩下,沒用。就像他父親去世前,每次蔣善生回家前,都是沒走兩分鐘路,后背就全濕透了,嗓子里的痰涌出來,堵在那里。只能是努力喘著氣,胸脯一起一伏,呼吸不停就行。
“那天在門外的是我。”
王響說的輕松自然。
蔣善生卻如同自言自語一般的念叨“怪不得那天我覺得外面有人,我還以為是‘刨錛大盜’,原來是你。”
王響又笑了“這么多年過去,你自己已經相信了‘刨錛大盜’闖入你家,殺了你爸。你這樣這樣就會心里好受很多么?”
蔣善生猶豫著問“你手上這把刨錛是?”
“對,就是殺死你爸那把。那天你感覺外面有人,就跑出去追。我返回你家,拿走了這把刨錛。”
蔣善生咬著牙,身體不自覺的哆嗦著“你就是個混蛋。”
王響半天沒說話,再開口時,語氣卻依然帶著輕松“兩年前。那天你家入戶門沒有鎖,你家給我留的客臥房間門也沒鎖……”
蔣善生痛苦的點點頭“咱倆原來多好,我家客臥都是留給你的。”
王響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重復說著“那天門都沒有鎖……”
蔣善生猛然一驚。他想扭頭去看王響的眼睛,可是他的脖子被王響用刀控制著,無法扭頭,頓了頓,他的聲音有些顫“那天你是故意讓我看見、聽見的?!”
蔣善生此時已經氣的渾身發抖。很久了……他一直恨王響那天的相親邀約;他一直恨自己回家的那么早;他一直恨為什么王響和蔡丹丹偷情卻不關好門……哪怕把門在里面反鎖上,讓蔣善生打不開也好……
但是此時,讓他恨了兩年的事情,竟然是王響故意的。蔣善生的眼前突然一片亮眼白光,他快要失去呼吸了……
當蔣善生再次抬起頭時,他發現自己依舊倚靠在王響胸前,刀架在脖子上,刨錛在頭的右上方。
他冷冷的對腦后的王響說“剛剛糊涂了。還以為我正坐在太平鎮的水上漂公園呢。”
王響接著剛才的話題,在蔣善生腦后說“兩年前的那天你跑到哪去了?我后來出來找你,沒找到。”
蔣善生說“如果都是你有意設計的,你不可能出來找我。”
腦后傳來王響的笑聲“我們真是互相了解。”
蔣善生搖搖頭“我不了解你。真的不了解。我不明白為什么丹丹去世后,你變得更油嘴滑舌了。感覺丹丹的去世,對你沒有什么影響。如果有,也是你比以前更愛說、愛笑了。”
王響的聲音從蔣善生的腦后幽幽的傳來“每個人對痛苦的表現不一樣。有的人越痛苦,表現的越開心。”
蔣善生扇了一下長睫毛,語氣重新平和了下來,一如小時候,一如他曾經所有的平時。蔣善生再次問王響“丹丹真的跟你說過,要跟我生個孩子么?”
王響笑了“是,丹丹兩年前說過。當時,她說你對她很好,她想好了,就這樣跟你過下去吧,你們倆生個孩子。前些天你問過我一次,當時我說的是我嫉妒你。現在……我告訴你真正的原因,是我當時覺得你不適合也不配做個父親。”
蔣善生皺了皺眉“我不配?你憑什么判定我不配我就不配?!”
王響的聲音有些顫抖“是我做了太多傷害你們的事。對不起……”
這一句“對不起”在蔣善生聽起來,總覺得太晚太輕飄了“你為什么要做這些呢?!之前是你先拒絕的丹丹!她既然后來選擇了我,明明我也可以帶給丹丹未來人生的幸福,明明她可以好好的活下去……都是你的錯!”
“對……我后悔了……”
蔣善生突然感覺到王響的眼淚滴落到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從他的皮膚鉆進身體里。
等到那滴眼淚冰到了蔣善生心里時,蔣善生再次狠狠開口“后悔的太晚了……大錯已成……”
王響依然在不斷重復那句“對不起……”
蔣善生知道那不是對他講的。他打斷王響“你為什么會突然躲起來?”
王響愣了一下,趴在蔣善生耳邊,小聲說“這你應該清楚,我最近就感覺不太對,所以先躲起來。如果警察真的在通緝我,就說明他們已經拿到了我的犯罪證據……”
接著,王響突然大喊,聲音直達肖勇的耳朵“我反悔了,給我送來一輛車,車上放上20萬,加滿油。我帶著蔣善生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會把他放了。”
肖勇向王響喊話“王響,有什么話咱們可以好好說。現在自首確實比逃跑好,你想想,就電影電視劇里也都是這么演的,不傷害人質,投案自首,都會寬大處理……”
“我要車!”
肖勇突然問“王響,我想跟你確認一件事,為什么兩年前,你就準備好了作案工具,卻一定要等到現在才開始作案呢?”
蔣善生明顯感覺到王響全身劇烈的抖動了一下,之后就聽見王響大聲喊“兩年前我就活夠了,想死,可以么?!現在我又不想死了!我要車!快準備!”
肖勇笑著對王響說“王響,你看如果你現在停下來繼續犯罪,肯定有……”
沒等肖勇的話說完,王響就喊到“事實、證據很明顯就是我做的,多余的我一句不會說了。現在再給你半個小時時間,給我準備車!”
肖勇表情很復雜。他心里莫名的出現萬世程的那些話,那些保證王響不是兇手的話。可是目前的情況看,王響明擺著是打算畏罪潛逃的犯罪嫌疑人。沒辦法,肖勇只好說“好吧,我安排車。你要保證人質安全。”
王響不再回復肖勇。
蔣善生開口“到底為什么這樣?你這是在自殺!”
王響淡淡的回了蔣善生“我在自殺?都準備兩年了……這樣的結局不是正如你所愿么?不然呢?!你希望我像刨錛大盜一樣,被審判后再槍斃?我真的兩年前就活夠了……我以為你兩年前看到我和丹丹在一起,就肯定會想辦法殺了我。可是你卻遲遲不對我動手,最后死的卻是丹丹……沒辦法我只能做更多的事……我要跟丹丹一起走……我對不起我那只貓……這一切都是我在向我那只貓贖罪……”
蔣善生輕蔑的用鼻子吹出了“哼”的一聲“你那只貓?你什么時候成了丹丹的主人了?”
王響的眼淚再次滴落在蔣善生的脖子上“我不是她的主人,你才是!我也只是一只貓……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原本我以為像她那種漂亮可愛的小貓,應該在主人精心的呵護下生活。可是我發現我錯了。我應該早就帶她走,即使一起去流浪,也是開心的。至少她可以在我身邊活著……”
蔣善生的皮膚狠狠的吸著這個讓他心情沉重了15年的人的眼淚……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深呼了一口氣“你確實是只貓,一只很討厭的貓!我知道……從小你就喜歡跟蹤我。我父親的死,我的悲劇青春,都因為你的介入變得更慘!你偷窺我的人生有意思么?!”
身后的王響用蔣善生的衣服擦干了眼淚“是!我常常在半夜的時候,偷跑到你家,趴在窗戶上偷窺……看到過你父親、母親打架;看到過你夾在中間挨打;看到過你憤怒的眼神……我也看到過你在舞廳里被你父親扇耳光,你一見到彩色燈光就會犯眩暈癥就是那次被打之后!可是我們彼此彼此不是么?”
這一句“彼此彼此”,蔣善生突然心一慌“什么彼此彼此?!”
王響笑笑“兄弟,這個時候了,我們就開誠布公的談吧。你對我家的情況也是了如指掌的吧?我們都是喜歡痛苦的那類人。享受著自己痛苦的同時,還會去品嘗別人的痛苦。仿佛只有痛苦才能讓我們感受到自己靈魂的存在。但是,盡管我們是一類人,卻不是一種人。我的內心還有情感……兄弟,你肯定是愿意活下去的,那你就好好的活下去吧。我最后懇請你一件事,請把我和丹丹的骨灰一起撒到大海里,以后就讓我和丹丹自由的在一起,行么?”
蔣善生沒有回答。
王響苦笑一聲“后會無期了,兄弟。”接著就大喊“我要殺了你!”
王響一邊喊,一邊拉了一下左手握著的刀,蔣善生脖子上瞬間出現一道血痕,緊接著鮮血順著他的脖頸淌了下來。王響又突然起身,高舉起右手的“刨錛”,順勢要砸向蔣善生的頭……
“砰”的一聲,王響的身體被一股強大的沖擊力推向后方,倚著墻壁倒了下去……
四名警察沖在最前面,捂著蔣善生的脖子,把他往醫護人員的擔架上抬。接著大批警察沖向王響……
警戒線外的萬世程想沖進去,卻被一名警察死死的攔住。
經過醫生的檢查發現,蔣善生脖子上并沒有受傷。
董法醫對王響的尸體進行了查驗。王響左手食指有被手術刀割傷過的痕跡,根據傷口愈合的情況分析,受傷時間應該同綬溪公園那起命案發生的時間很接近。王響右腳踝內側也有明顯的刮蹭傷,應該就是在“雅竹居”作案時,刮蹭到那臺餐車下層不銹鋼板上造成的。而王響臂彎處有針孔,應該是他為了抽自己的血注入到道具匕首手柄里,留下的痕跡。
肖勇心里卻隱隱有些疑問沒有解開。王響為什么作案后還要留著含有安眠藥成份的空酒瓶?如果王響把趙樂樂的卵巢、子宮放在蔣善生家里,是因為他把蔣善生當作是他將要進行的第四起案件的被害人,為什么王響不在殺害趙樂樂當晚,就直接殺了蔣善生,而是離開躲起來?為什么蔣善生明明請假了一個月,而被王響劫持的那天一定要去寵物醫院?為什么王響劫持蔣善生要拿著一把手柄里灌滿自己鮮血的道具刀?那把陳舊的羊角錘代表什么意思?但是眼前的人證、物證很充分的全部指向王響。王響在被擊斃前,也幾乎等于親口承認自己是兇手。
肖勇緊鎖著眉頭,還是根據證據材料寫了結案報告。
至此,“4.17連環命案”以犯罪嫌疑人被擊斃結案。
第二天,幾乎所有的新聞都在報道這起震驚全國的連環殺人案成功告破的消息。
又兩日,王曉帥和高陽找到肖勇,申請休假半天。他們想去謝謝那位提供過很多線索,租住在棚戶區的中年女人。
王曉帥和高陽兩個人帶了兩大袋水果敲開了出租房的門。開門的卻是一位看起來六十多歲,頭上帶了一頂用舊報紙疊成的“帽子”,臉上戴著口罩,手上拎著一把掛滿灰塵的大掃把的老太太。
王曉帥一愣“依姆,原來住在這里的人呢?就是年齡在40歲左右的一個女人。”
那位老太太皺著眉,上下打量著王曉帥和高陽“你們倆是什么人?”
王曉帥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證“依姆,我們是警察。”
老太太聽到王曉帥他倆是警察,立馬面露委屈的神情“哎呀,警察小同志呀。我跟你們講啊,趕快把這個壞女人抓起來啊。她就是個大騙子啊!當初我的房子是400塊一個月,一年是4800塊。這個壞女人啊,狡猾的啊……她跟我說給我一年5000塊,讓我不要留她的身份證復印件啦。哎呦……這不是上個月又要收一年的房租了么,她就今天拖到明天,明天拖到后天的不交房租啊。這又趕上這一段時間,這邊出了殺人案,我沒敢跑過來找她呀……結果,今天過來一看。這個女人跑了。現在她欠了我一個多月的房租啊。還把房子搞得又臟又亂。警察小同志呀,你們快進來看看……”
一邊說,老太太一邊拉著王曉帥和高陽進了房子。王曉帥和高陽同時用手捂住了鼻子。剛進門的廚房水槽里還有一堆泡在水里卻沒洗的碗筷,已經不知道扔了幾天了,發滿了白綠色的霉。再進到里面的房間里,更是一股潮霉的氣味撲來……
王曉帥皺著眉,他心里忽然有點擔心中年女人的安全,趕緊撥打了那個女人的電話號碼。
竟然很快接通了,電話那端傳來了中年女人爽朗的笑聲,她沒有等到王曉帥開口,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王警官啊,是不是我立功有獎金了啊?哈哈哈,上次你跟我談話后,我就特別想家,想我的四個孩子,我就回老家了啊。哈哈哈,現在我和我老公、我閨蜜,還有我閨蜜的老公啊,在我們老家這里盤了間超市。王警官啊,我們打算賣水果,賣菜,哎呀,反正什么都賣。她們知道我腰不好,說以后我就是看店收錢,臟活累活都是她們做。哈哈哈,我們商量啊,等超市賺了錢,我們就開更大的店,以后再開連鎖店……”
沒等中年女人那邊說完,房東老太太就跑過來想搶王曉帥手里的電話,搶不到,就對著電話喊“你這個壞女人,你賠我房租……”
電話那邊的中年女人先是一愣,然后又笑開了,這時笑聲里略帶一些尷尬“嘿嘿嘿,王警官,你怎么在棚戶區啊?哎呀,我是走的急,沒有聯系房東。你看這樣行嗎?反正我也是有立功獎金的啊。不然你幫我用獎金還了房東的房租行么?噢,對了,這幾天我看新聞了,原來是王響殺的人啊……”
王曉帥一愣“大姐,你認識王響?”
中年女人很肯定的說“認識呀,他在棚戶區里人緣還挺好的。他會修電腦的啊,所以誰家電腦不好用了,都是叫他過去修啊。而且啊,王警官,我還想起一件事啊。綬溪公園殺人的那天晚上,我在棚戶區的小路上是先看到了那個戴著帽子、口罩,穿著連衣裙的女人走過去的。然后就看到王響跟在那個女人后面……開始我以為,王響估計是單身久了,想找女人了。可是我再一轉頭,就不知道王響跑到哪里去了……”
王曉帥皺了皺眉“好的,大姐。”就把電話掛斷了。他轉身掏出來一千元錢,遞給房東老太太“依姆,這個錢您收著,抵掉房租。剩下的錢,您雇人過來打掃一下吧,這么熱的天,您別太累了。”
緊接著王曉帥和高陽就快速走出了出租屋。
王曉帥的手機不那么隔音。站在一旁,耳朵貼近手機的高陽,也把中年女人剛剛說的話聽的一清二楚“師兄,我們是不是要把這個女人說的情況匯報給師父?”
王曉帥想了想,皺著眉,搖搖頭“我感覺她很像是‘Deja-vu’現象。也就是平時說的‘既視感’。應該是她曾經讓王響修過電腦,有過接觸。又或許她們曾經在棚戶區的小路上也遇到過幾次。最近幾天電視上一直循環播放王響殺人的新聞。這位大姐的大腦就自動聯想,浮現出之前的類似場景而已。如果她當晚真的見過王響,那么第二天我們排查問詢到她的時候,她應該是記憶最清晰真實的時候,可那時她卻沒有講看到過王響。而且,綬溪公園路口的監控只拍到戴著帽子、口罩,穿著連衣裙的女人。各種人證、物證也全部清晰指向王響。就連那部翻譯器,也是王響公司前兩年,為了方便拓展業務,給員工人手發了一個……證據實在是太全面了……那么就應該是王響那晚穿著連衣裙男扮女裝去殺的黃藝琳。”
而且……還有一件事,王曉帥和高陽都沒有說出口,但是心里清楚。就在案件告破的新聞剛剛播出時,肖勇就接到了林嘉靚的邀請電話。林嘉靚在電話里表示想同肖勇見面吃個飯,聊聊天,表示感謝。開始肖勇是拒絕的,但耐不住林嘉靚三番兩次的來電話邀約,肖勇下班后還是與林嘉靚見了面。這兩天兩個人都一起吃的晚餐。師父的“脫單”大事將成,確實沒必要把那么確定的已結案件,因為一個拖欠老人房租的失足女的隨口一說而重啟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