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文怎么也想不到，首先出現(xiàn)在自己家里的人，不是陳浩，而是袁世雄。

他握緊望遠鏡，盡力控制不讓自己的雙手顫抖。

袁世雄不知道的是，閆文的家里，早已換上了感應(yīng)燈，自己進去的時候，“嘩”得亮了一片。

處事不驚臨危不懼，他背起手，站在客廳正中央張著嘴像是在打招呼。

閆文從沒見過這么冷靜的人。

深夜?jié)撊雱e人家里，倒像是久違的朋友拜訪。

“哥......你家燈怎么亮了，是不是有人闖入了？”何妍不知什么時候來到閆文身邊，半個身子貼在他的身上，“讓我看看......”

閆文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

“對了，我也有一部呢。”

何妍跑回去拿到自己的望遠鏡，和閆文并排一起觀察。

閆文示意何妍把所有的燈光關(guān)掉。

“竟然是袁叔叔？”何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么來你家了？”

閆文跑過去關(guān)了燈，將窗簾拉嚴實，抓著何妍像狙擊手一樣趴在地板上，從窗簾下面伸出兩架望遠鏡。

只見袁世雄踱著方步，挨個屋子轉(zhuǎn)悠了一圈，一邊轉(zhuǎn)悠一邊不知道說著什么。

何妍第一次這樣偷偷地觀察一個人，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身體微微顫抖著。

閆文拍拍何妍的腦袋，何妍側(cè)頭一看，他正拿著一塊小地毯往自己身子底下推。何妍弓起腰，像一只俏皮的蝦米。

閆文幫她墊好肚子，倆人重新舉起望遠鏡。

沒想到，就剛才短短的十幾秒鐘，對面閆文家的燈滅了，鏡頭里一片漆黑。

“咦？”何妍轉(zhuǎn)頭問，“怎么沒電了，人呢？”

閆文又仔細觀察了一會，還是什么也看不見，他放下望遠鏡，從地上爬起來，剛把窗簾拉開一道縫，就看到袁世雄站在樓下的空地上，仰頭朝這邊張望。

閆文一下子僵住了！

一動也不敢動。

他心里默默祈禱：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身后何妍也爬了起來，好奇地問：“怎么了哥，你看到什么了？”

閆文生怕何妍這個時候突然撩開窗簾，就算自己處在暗處，袁世雄也會借著周圍的亮光，發(fā)現(xiàn)樓上的動靜。

“你讓開，哥，我看看袁叔叔是不是下樓了……”何妍在后面拽他的睡衣。

閆文身子使勁繃著，始終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不敢動彈。

“哥……”何妍見拽不動閆文，轉(zhuǎn)換戰(zhàn)術(shù)，準備撩開旁邊的窗簾鉆進來。

“別動！”

這是何妍第一次在這個屋子里聽見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警惕地揪住閆文后背的衣服，轉(zhuǎn)頭看看了身后的一團漆黑。

“是我聽錯了嗎？”何妍用指頭掏了掏耳朵，眼睛看向門口。

門緊鎖著，一點動靜也沒有。

“哥，你剛才有沒有聽見人說話？”

這時，閆文后退了半步，輕輕拉住窗簾，轉(zhuǎn)過身，眼睛疑惑地看著何妍。

“剛才我分明聽見有人說話，說了兩個字：別動。”

閆文沒搭理她，走過去打開餐廳的燈，在便簽上寫了一句話。

何妍滿心疑惑地來到餐桌前，從閆文手里接過紙條一看，上面寫著：

——袁部長和你爸爸之間有沒有生意上的往來？

何妍沒有回答他，反問說：“哥，剛才真的有人說話了，我聽得真真切切，你難道沒有聽見？”

閆文搖搖頭。

“這不科學(xué)啊，家里就咱們倆人，我聽見一個男人說話，你又是個啞巴，難道？”何妍突然一個猛子撲到閆文懷里，雙腿掛在他的腰上。

“哥，屋里進人了！”何妍驚恐地大喊，兩條胳膊勒得閆文只翻白眼。

閆文無奈地抱著何妍打開屋里所有的燈開關(guān)，然后拍拍她示意她下來。

何妍慢悠悠地滑下來，貓在閆文的身后。

“衣柜衣柜......”何妍指揮著閆文來到衣柜前。

閆文一把打開柜門。

何妍“啊”的一聲用頭抵住閆文后背，發(fā)現(xiàn)閆文沒有任何動靜，便從閆文的腋下鉆出一只眼睛偷瞄。

“床下床下！”

“窗簾窗簾！”

“廚房......廁所......”

倆人把房間所有的地方全部巡視了一遍后，何妍依舊不放心，窩在沙發(fā)里抱個抱枕把自己嚴嚴實實地擋住。

“哥，我今晚不敢一個人睡了。”

閆文笑著搖頭。

指了指還被她捏著的便簽。

何妍“哦”了一聲，看了眼便簽說：“袁叔應(yīng)該不會，他人民公仆一個，才不為五斗米折腰呢。”

閆文換成手機打字：

——你確定？

“我當(dāng)然確定了，我爸爸經(jīng)常給我講他和袁叔叔以前的故事，說他是個非常正直，非常正派的人，還給我說過一個他們年輕時候的故事。”

——什么故事？

“你答應(yīng)今晚陪我我就告訴你。”何妍賣了個關(guān)子。

——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怎么還讓大人陪，不羞嗎？

“我的意思是今晚我睡沙發(fā)，你坐邊上看書陪我。”

何妍做出了讓步，她也覺得自己的要求對閆文的確有些苛刻，就算他是自己的親哥，也不能同床共枕啊！

閆文一聽這個要求不是不可以，于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爸他們那會兒，有一次打演習(xí)，他和袁叔都是偵察兵，山上山下沒命的跑，跑累了，躺一個土包上休息，瞇瞪了一會后才發(fā)現(xiàn)，他們躺著的這個土包，竟然是個墳?zāi)梗x譜的是，他們身后跪了一幫前來掃墓的家屬。我爸和我袁叔嚇得不敢動......哥，你能想象得到嗎？倆身穿迷彩的熊孩子，往人家祖宗的墳后面一躺，接受這一大家族人的跪拜......當(dāng)時我眼淚都笑出來了。”

閆文想象到那個畫面，確實搞笑的很。

何妍接著說：“他們本來是要等到人家離開后偷偷跑掉，可是躲了一會后，就聽見一個悲傷的聲音開始哭泣，邊哭邊訴說：老頭子啊......你為啥這么恨心丟下我啊......啊......”

何妍模仿著老婦人的哭腔：“啊.......噢......啊......把我一個人留在世上受罪，啊噢啊......老頭子啊，你來把我?guī)ё甙?.....啊噢啊......”

“她哭了一會，就聽見墳后邊傳來一個陰森的聲音：親愛的，你不要傷心，我這就接你來了......這下可好了，一大幫子人嚇得連滾帶爬就往山下跑，沒跑出多遠，有人反應(yīng)了過來，貓著腰往墳后頭一看，就看到捂著嘴偷笑的我爸和袁叔。那家人開始炸鍋了，什么話惡毒就罵什么話，還抄起樹枝，撿起石頭打他們兩個。可是他們倆呢，天天鍛煉著呢，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閆文已經(jīng)笑出了眼淚，他很久沒有這么笑過了。

何妍接著說：“這事還沒完，他們倆回去后，袁叔覺得這事傳出去肯定影響部隊形象，和我爸簡單商量之后，就告訴了他們的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讓他們在大會上做了檢討，還去了人家老鄉(xiāng)家里當(dāng)面賠禮道歉。”

“我爸說，那一次是他當(dāng)兵年代最舒服的一回，因為了解了情況之后，老鄉(xiāng)特別通情達理，還給他們燉了只大公雞，留下來美美地改善了一頓伙食！”

閆文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看了看手機，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很晚了。

“哥，你說這世上有沒有鬼魂啊，剛才我聽見的聲音，會不會是鬼魂發(fā)出來的？”何妍自己嚇唬自己，嚇得自己縮在沙發(fā)里不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