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便宜，可我就想給你花點錢，再說你爸爸把這些錢留給你，目的就是讓你過上比別人好的日子，你現在還小，也沒多少用錢的地方，等上明年上了大學，你就可以自由支配它們了。”

何妍不緊不慢地吃著米粉，聽完閆文的話，就說：“金錢對人類的制約，是亙古以來最為有效也是最為致命的，所以，咱們只需要留些可以維持正常生活的錢就行了，其余的一次性捐掉，這樣就能少很多麻煩。我上午給我姥爺打電話聊了會，他們屬于中產階級，手頭并不缺錢，能這樣平平淡淡過完一輩子就是天大的恩賜了，如果突然多了一份意外之財，一定會打破他們原有的生活規律，甚至有可能讓他們陷入前所未有的惶恐。”

閆文喝了口湯說：“你知道有多少人，成天幻想被意外之財擊中，被貴人神仙眷顧，然后借此改變自己的現狀嗎？”

何妍笑了笑，停下手中的筷子，余光掃了一眼餐館里稀稀疏疏的客人，壓低聲音說：“哥，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成為大家眼中的好學生，連校長、老師們都時常表揚我，對我特別關照、偏心嗎？”

閆文遞給她一個疑問的眼神。

何妍說：“其實我和我的同學們都一樣，并沒有什么異于常人的天賦，也沒有比他們多付出了什么，但是我有一個秘密武器?！?

“什么秘密武器？”閆文好奇地問。

“我懂得克制自己......”

“克制自己就是秘密武器？”

“這是我長久以來養成的一個習慣......額......前些天我在你的書架上看到一本書，書里面有句話講得很好：忘我的境界，不是誰都能夠達到的，這是一種近乎于苦行僧的道法，得之，勝之。哥，我總結了一下，不知道對不對......人無論在成長的哪個階段，都要確立同一個目標，然后盡可能做到對其他事物的無欲無求，一心去追逐。無欲無求，便是自我克制，這就是我所掌握的捷徑。”

閆文已經吃完了，他擦了擦嘴巴，說：“好，現在你吃，我說。”

何妍聳聳鼻子，低頭吃飯，耳朵專注地聽著閆文的話。

“小妍，你說的非常好，許多年過半百的人，恐怕都達不到你這個境界......你這秘密武器，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啊。我前幾年也立志在社會上取得一番成就，后來逐漸被現實打敗，成了今天高不成低不就的樣子。究其原因，結合你剛才說的話，我突然間領悟了：我把太多的時間，用來完成沒有意義的瑣事。”

何妍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吃飯。

閆文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盯著何妍紅撲撲的臉頰。

何妍知道他在看自己，心里微微一陣緊張。

這種緊張，來自她早上丟失的那張儲存卡，她不知道是否被閆文撿到，還是被安裝工人當成垃圾帶走了。

終于吃完米粉，何妍擦了擦嘴巴，對閆文說：“哥，咱們慢慢走回去，吃得有些撐了......”

“行，溜達溜達也好?！遍Z文說。

“對，說不定還能碰巧遇到你想見的人?！?

閆文幫何妍推開面前的玻璃門，釋然一笑，說：“我都被拋棄了，再遇到又能怎樣？”

何妍來到街邊的人行道上，寒冷瞬間包圍了她的全身，她拉了拉衣領，轉身看著閆文：“你沒有得到過，為什么要說‘拋棄’這兩個字？”

閆文被她問得一愣，覺得自己不小心掉進了何妍的圈套，他上前伸出手，替何妍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到脖子底下，倆人并排走著，路比較滑，何妍伸出胳膊攙扶住閆文。

“哥，你為什么不回答我的問題？”

閆文笑了笑，夾緊何妍的手臂說：“因為這個問題超綱了?！?

“哪有超綱，再說，我又不是小孩子，網上啥都有，我一看就懂?！?

閆文一聽，頓時皺起眉頭：“你信不信我把家里的網給你斷了？”

何妍不以為然：“手機流量多得很。”

閆文問：“你不是懂得自我克制嗎，怎么，這就準備打臉了？”

何妍頑皮地笑了一下，說：“我懂，但不見得我就沉迷，不像你們，一心想玩點大的，結果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閆文沒有吭聲，一言不發地往前走，越走越快。

“不是溜達嗎，你怎么走這么快，有任務了？”何妍問。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借口！”何妍拖住腳步，“你這明顯就是故意岔開話題，不想和我交流，我問你，英子她離開了，對你的打擊是不是很大？你是不是在想，我爸歲數那么大，都能駕馭得了她，怎么到你這里，就反被駕馭了，對不對？”

這句話的確戳到了閆文的痛處，他全身一抖，強忍著沒有甩開何妍的胳膊，卻還是面露不快，說：“感情的事，你小孩子，不懂?！?

“喲......哪里不懂了嗎？”何妍對閆文的不愉快顯得不以為然，繼續不疾不徐地走著，邊走邊說，“我分析了一下，人類對感情的占有欲，僅次于對金錢，兩個人彼此之間一旦產生一點關系，哪怕一丁點極其微妙的感情，占有欲就會滋生膨脹，一發不可收拾。這種欲望，是人身上最危險的，它將直接導致所有的關系破裂，直至滅亡。”

閆文見她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說：“小妍，高中階段，就已經接觸哲學了？”

何妍搖搖頭說：“這算哪門子哲學，不過一點思考而已......”她轉念一想，又說，“不過，我發現一個道理：人越怕什么，你就剖析什么，那產生的觀點，基本就是哲學了。”

閆文“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正中何妍下懷，她假裝不經意地問道：“哥，我這都是謬論，不過，我能不能瞎猜一下......英子和我爸之間，肯定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對不對？”

閆文停住笑聲，同時又停住腳步。

“他們之間的事，我怎么能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何妍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聽說‘枕邊風’從來都不講究風向，她能把全部家當搬過來，不就意味著你們之間......嘿嘿嘿......無話不談了嘛。”

閆文知道何妍她什么意思了。

也難怪，誰都不希望自己的親人不明不白地死掉，為亡人討個說法，也是對自己的未來討個心安。

“冷，回家再聊?！遍Z文拽著何妍快步回到家，何妍意識到此時的閆文，正在心里盤算著什么，于是乖巧地洗完手，到了兩杯白開水放在自己臥室新安裝的床下書桌上，打開音響，連上手機藍牙，播放了一曲輕柔的鋼琴曲。

閆文洗完手來到何妍臥室，站著聽了會音效，點頭說道：“真不錯，這錢花得值?！?

“坐吧，哥，你試試這個座椅，特別舒服?！焙五讯喙δ苻D椅轉向閆文。

閆文坐到上面感受了一下，座椅自動調節成與他身體骨骼最匹配的狀態，他舒服地閉上眼睛。

何妍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眼睛又掃了一遍房間的各個角落，還是沒有發現儲存卡的影子。閆文躺了一會，睜開眼睛問道：“小妍，這把座椅不行，坐到上面就想睡覺，那還有心思學習啊，我得把它拆了，你還是用你坐的這把?！?

何妍連忙擺手說：“別別，再不要折騰了，你今天太累了，所以想睡覺......你先喝點水，我們隨便聊會之后你就去休息?！?

閆文知道，何妍一旦認定的事，誰都休想和她繞彎子。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說：“小妍......我知道這段時間是你人生中最艱難的，為了不讓你分心，我和小秦他們，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為你創造一個相對安詳的環境，希望你能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但是我知道，你爸的事，對你影響十分大，如今我能做的，就是順著你的心意，只要你心里能舒服一些，稍微放松點學習，也沒多大問題，畢竟你基礎扎實?！?

“你這樣做，是不是帶著一些恕罪的色彩？”何妍和喝了一口水，眼睛盯著杯子沿問。

閆文放下杯子，從座椅上直起身。

何妍盯著杯沿補充說：“是替她恕罪嗎？”

閆文很快平靜下心來，說：“小妍，你想說什么，都說出來，總擱在心里是不行的?！?

何妍猛地抬起頭，說道：“那我真的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