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春夏秋冬一樣往復輪回，虞小一的日子也爬上了流水線。

鬧鐘響起，去食堂，做操，自習直至熄燈睡覺。日子沒有任何的波瀾，在這里不用擔心吃不飽，不用擔心走在路上被車撞，這里唯一需要擔心的是考得好不好，成績是這群孩子唯一的目標。

吳聞衷——那個借錢給虞小一的數學老師，同時也是班主任。他在學校可以說是一個傳奇人物。一個平常成績很拔尖的人，就是因為高考失利被錄取到一所二本大學，聽他說還是因為自己最擅長的數學滑了。

“剛到那所大學的時候，第一印象是這個垃圾大學大部分的樹都是剛種下去的，一切都是那么新，我們可能是第一批學生。”高考的失利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不能揭起的傷疤。“那時候感覺人生沒有了任何希望，我想著自己的死法，去考察了教室的窗口，模仿著用什么樣的姿勢才能腦殼著地，直擊地面，當場斃命。跳下去一定要必死無疑，如果只是殘廢，那比死了更加痛苦。”小吳向下面講述著他當年的經歷。

“有一天，聽說學校有人跳樓，我們一個寢室趴在陽臺看，下面圍得水泄不通，兩個家長跪在血泊里伏在死者體上哭聲快要震塌整棟教學樓，傳到閻羅殿，撕破生死簿。”小吳走到教室后排，提著他的數學書。學生們都扭頭看向他，不敢眨眼睛，期待著他繼續講下去。

“她是替我去死的，我要替她活下去，我要好好活下去！我還沒談過戀愛，還沒拿過獎學金，學校附近那家有點貴的火鍋，我要一個人去，點一瓶酒，為自己。”全班炸起掌聲，還好沒吵到正在休息的主任。

“看過很多廢材流逆血重生的故事，都不敢相信會輪到自己。”小吳站回講臺，這是他第一次成功的地方。“每天堅持早起，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用來提升自己。苦心人，天不負，終于拿到了專業第一名，也如愿以償拿到國家獎學金。遺憾的是考研沒考上，但老天給我開了另一扇窗，在寫作平臺給人寫文章拿到人生第一桶金，獲得更多約稿機會。可以和你們說，在這個學校，25歲能年薪百萬的只有我一個人。”這下同學們更加按捺不住了，廢材流逆血重生的故事本就讓人驚嘆，更不必說在這個小高中居然有年薪百萬的人，而且就發生在自己身邊。“哦……”同學們發出怪聲，既調侃他的驕傲，又贊美他的才能。

每個人都雞血澎湃，似乎要干翻這蒼穹。

虞小一也慢慢適應了生活狀態。這個全校前十名中能有七個人的班級給虞小一帶來優越感的同時也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剛剛來時，在以前學校，虞小一還算得上是班上的佼佼者，剛來時自己成績也有些排名，時間久了，好多人都厚積薄發，很多人的潛力真真正正展現。有些甚至看似“隱姓埋名”實則是“考試大神”。每次看到排名榜上自己的名字總是往下掉，整個人每天都陰沉沉的，從高一貫穿到高三。

但春天的風也吹到虞小一的身上。憑著對數學的熱愛，他和全班很多人都參加了數學競賽的第一次篩選，這次篩選之后，小一班那些成績靠前的學霸無疑都進去了，也有很多數好的學霸沒入圍。幸運的是虞小一只是因為做對了一個大題被錄取，回來聽老師講試卷時才知道自己是唯一一個做出來這道題的人，被破格錄的。自豪感一下子從天靈蓋沖出，這下子壓在心里的那口氣終于釋放出來：“看吧，我就是很優秀的，我并不差。”終于掩蓋不了虛榮心，每遇到一個人他都要炫耀一下。

“我們那老師是全校最好的數學老師，聽說是學校數學天花板，我覺得他真的講得太好了，特別是處理式子的方式和小吳大有不同！太牛了。”虞小一向正在看小說的熊冰泉說著。熊冰泉沒說什么，繼續扭過頭去看他的小說，那小小的一塊MP4的屏幕，被他的眼睛盯著，絲毫不敢動彈。學校是禁止使用電子產品的，前個星期還收了大量的手機，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校長直接把所有的手機泡在水里，看的那叫一個人心痛。MP4也逃脫不了魔爪，記得有一次上物理課夜自習，那天老師沒來監管，全場的氣氛也比較活躍，有的打打鬧鬧，有的聚在一起吹龍門陣，就好像高考的風，永遠吹不到這個班級一樣。熊冰泉就坐在最后排，還是靠后門的，低著頭還在看小說，看一頁大概只需要兩秒左右，只見他的手指不斷的刷著。危機悄悄的來臨，聽不到一步接一步的腳步聲，感覺到一個人在拍打自己的肩膀，很輕。熊冰泉還是把肩聳了聳，十分不耐煩。只見MP4被一把奪過去，然后聽到一聲啪的聲音，全班突然寂靜。

“上課還玩，你們都沒有一點危機感的嗎？想想自己還有多長時間啊！怎么能亂搞。”物理老師把眼鏡從鼻尖撐到頭頂，揉了揉鼻子，大步從后面走上講臺。“你們班人都很聰明，就是心術不正，班風還不如隔壁二層次的，看來改天得向小吳反應整治一下，不然你們要反天。”

也許是那段時間太無聊，沒有女朋友，學習上唯一感興趣的東西就是解數學題。雄冰泉也因為大腦轉得飛快后來當選了數學課代表。他又買了一個MP4，這次過安檢的時候，他把MP4裝在搓澡用的手套里，死死的握住，過安檢的時候，保安用探測儀檢測，他張開雙手，高高舉起，好像什么事都沒的樣子。就這樣蒙混過關。

他現在還躺在床上，群里還不斷哼著《夢回還》的歌詞：“持一半的夢尚未回還，許三生緣定的千萬羈絆，一條殊途，絕不回轉。”

虞小一恐怕這次要吹爆了，能和這些學霸一起培訓，而且大家都在為解一個數學題而發愁，都快到學校熄燈的時間了，可能同學們都洗腳休息了，這些人還在教學樓亮著燈規劃這個題怎么解出來。有兩三個數學老師陪著，還算寬慰的是，他們還買飲料給正在解題的學生喝。那天晚上雨很大，大家都沒帶傘，硬是冒著雨，從教學樓沖到宿舍樓，最可氣的是門還是關著的，連宿管都睡了，幾個男生還在那里大聲地叫著，宿管這才來開門。

“你們幾個干嘛！這么晚才回來，還在這里鬼喊辣叫的，要進快進來，還呆在那里干嘛，沒被雨淋過啊！”宿管插著拖鞋，正在尋找門的鑰匙，透過窗戶向那邊屋檐下正在躲雨的虞小一們說著。

這一下夠得虞小一吹的，不管有沒有人愿意聽，他掩蓋不了自己，像是在證明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畢竟一個曾經到達過頂峰的人，怎么也忍受不了自己不如別人，總要找點事來證明自己。

在第三次培訓的時候，培訓時間和全校聽英語聽力的時間大概重合了十多分鐘。為了兩樣都能夠兼得，虞小一是聽完聽力之后再跑到培訓教室的。數學天花板的老師還在激情的講著，虞小一門都沒敲，一步跳過門檻，迅速鎖定一個位置，然后坐下。這時老師突然不講了，然后布置一個題目，讓大家開始做。

隨后的半期考試中，在考完第三科走出教室的時候，虞小一突然被班主任吳聞衷拉去辦公室，直到現在虞小一都還認為是那場談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培訓老師說你有點想去不想去的，是真的嗎？”吳聞衷就站在虞小一的面前，雙手插著腰。

虞小一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嚇到了，往后退了幾步，屁股直接坐到了辦公桌上。

“我……”

“不想去的話，也不用占用名額了，學校要求去的人都要入圍的，你去的話，很可能入不了圍。班里還有兩個底子比較好的同學，可以把名額給他們。”

“憑什么，雖說我數學不好，就算自己當初和大家一起考試的時候，是僥幸進來的。但這也是機會，怎么可能就這么放過。”虞小一沒說出來，只是在心里嘀咕，只是非常疑惑眼前這個在班里一向很受大家尊敬的人，這個平時很愛學生的人，這會兒正勸自己放棄。或許他愛的是整個班級，而不是班級里的某個人吧。

虞小一想反抗，那又如何。那個培訓老師姓鄒，是學校數學組的大組長，是學校數學發展的掌舵人。和吳聞衷兩人一起招到學校的，七八年在一起工作的經歷，兩人算得上莫逆之交，吳聞衷還經常請他吃烤魚，這是縐老師的最愛。這次勸小一放棄，恐怕都是他的點子，要不然小吳是不會這樣做的。虞小一不敢再往下想，勸自己放棄絕非小吳本意，如果自己不退出名額，硬著頭皮去培訓，一次小吳面子上過不去，二是去了也招人嫌。

“那……”

“那……，我放棄吧，下次培訓，我就不用去了，麻煩給那位老師說一聲。”

“你也不用太難過，以后機會多的是。”班主任補充道。

“嗯！”一個字被留在了房間，人已經沖出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