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

防衛軍軍械庫駐地坐落于遠離市區的山區內，此時只有少數的幾間辦公室和廠房還留著燈，零零散散的燈光沒多少光污染，一抬頭就能看到一條乳白色的光帶橫貫了天空。

今天輪到整備班的班長葉虎先生值班，他坐在特空機的廠房外，湊在一個小火爐旁，時不時滾一下架在金屬隔離網上用錫紙包裹的紅薯。

金屬隔離網上的電鍍已經幾乎被磨光了，一副斑斑駁駁的樣子，是從已經報廢的Test3，也就是三號測試機上拆下來的發動機空濾部分的零部件，而其他部件已經全部送到特種回收站去拆解了。

其實這時候他倒并不是很餓，但是在值班的夜里烤個紅薯已經成了習慣。畢竟一碗泡面什么的，還真不能填飽肚子，再加個紅薯倒是差不多了。

“好香啊，葉虎先生?！?

這熟悉的聲音……

葉虎先生聞言抬頭，接著就笑罵道：“阿蛇，你又來打劫我的夜宵了！”

背著昏暗的路燈燈光，從道路的盡頭緩緩走來一個人影，雖然從葉虎先生這里看不太清，但他身穿的制服上有兩條反光帶，讓他早早地就暴露了。

“我一直記著整備班的排班表呢，”蛇倉也不客氣，走到一旁的物資箱前轉身就坐了下來：“最近還好嗎，忙嗎？”

葉虎先生沒急著回答，而是仔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

單說年齡，蛇倉也不小了，只不過在葉虎先生眼中都是小孩子。

“忙倒是……和平時一樣，不過阿蛇，今天你可是很忙啊，到處跑。”

“是啊，我倒是想閑著。”蛇倉裝模作樣地嘆氣，說著，他慢慢解開了臉上的繃帶，露出了一張……讓葉虎先生感到微妙的面容。

有點像，卻又有點不一樣。

注意到了葉虎先生仔細打量過后猶疑的表情，蛇倉，或者說，伽古拉，也只能聳肩道：“果然呢?！?

葉虎先生挪了一下身子，將小火爐關掉，藍色的火焰消失，這個角落里更暗了。

“所以今天一整天，你就在到處跑，修改那些人的記憶嗎？”

蛇倉聞言也笑了，他今天的行動其實已經夠小心低調了，還是被有心人給看在了眼里。

“也說不上是修改，只是模糊掉一些清晰的印象，不過電子檔案已經都改過了。畢竟明天就要拆繃帶出院了，栗山長官還說要來接我，逼得我今天就得全部搞定?！?

幸虧蛇倉本人的交際簡單，平時又深居簡出的，日常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就那么十幾人，這給伽古拉省去了很多麻煩。而電子檔案的部分，在蛇倉報名特空機駕駛員之前就是負責人員電子檔案管理的。今天跑去一看，原職的權限居然還沒有被回收掉，于是他上線正大光明地改掉了資料，還掐著每15分鐘日志數據同步的時間點，刪掉了操作記錄。

“所以葉虎先生，你這兒就是我的最后一站了?！?

葉虎先生聞言，略微瞇起了眼：“哦，是嗎，那你來這兒也想對我下手咯？”

金屬濾網上的紅薯已經放涼到能入手了，葉虎將紅薯從錫紙里剝出來，掰了一半遞給伽古拉。

香氣四溢，還混著點兒奶味。

“那倒不是，我只是來打個招呼的，”伽古拉擺擺手，然后在葉虎以為他是說不要那一半的紅薯，正要收回手的時候，眼前的這位無幻魔人卻伸手一把搶了過去，他剝開錫紙和紅薯的外皮，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原本你這里是我的第一站，但是看到你手上的戒指之后就算了?！?

說到這兒，葉虎先生下意識去瞟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不過還沒有瞟到，他就收回視線，繼續啃夜宵。

有些事點到為止，不必說得太透。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只有烤紅薯的香氣繚繞，被夜風一吹，香味頓消。

“……你有什么計劃嗎？”

“計劃，沒什么計劃，走一步看一步吧?！辟す爬鲱^看天，眼神有點發怔。

“腦子一熱就變成這樣了，還能怎么辦?！?

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腦子一熱啊……”

葉虎先生嘿嘿笑了起來，笑聲里帶著些無奈的感慨，像是眼前的外星人一臉頭疼的模樣讓他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往事，臉上的皺紋都快把眼睛擠沒了。

“不過，還是得謝謝你腦子一熱，救了阿蛇，真的，非常感謝。”

說著說著，蒼老的聲音就哽咽了起來。

葉虎先生站起身，脫下帽子，鄭重地，向伽古拉躬身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