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養相資:書院經費研究
- 鄧洪波 張勁松
- 8059字
- 2021-06-23 16:05:46
第二節 經費對書院重要影響管窺
從我國古代書院整體發展史看,有若干因素對書院興衰產生持續影響,如宏觀上的政治因素、戰亂、自然災害,微觀上的官員個人作為,等等。如政治因素,這在明代數次禁毀書院中表現得極為突出。如萬歷初年權相張居正(1525—1582)執政,出于變法需要及對講學的憎惡,強力推行禁廢書院的政策,前后持續時間達5年之久。從相關史料可知當時被廢改賣的書院達55所,遍布今河北、山東、江西、浙江等14省,使書院元氣大傷;天啟年間太監魏忠賢當政,矯詔廢毀天下書院,“這都城書院改作忠臣祠,久已有旨令改,如何到今尚未具復?其東林、關中、江右、徽州一切書院,俱著拆毀。暨田土房屋,估價變賣,催解助工”,此令一下,僅江西一省被廢書院就高達16所之多。明代出于政治原因而禁毀書院,對書院的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一方面,它從總體上完結了書院蓬勃發展的強勢;而另一方面,又強化了書院的社團性質,并引生出其政治性特色”。
從宏觀上看,政治因素對書院的影響還表現為官府在處理官學與書院關系時的態度。書院的產生、發展與官府舉辦的官學有著密切關系,一般來說當官學得到重視時,如北宋仁宗慶歷時期、明代洪武時期等,書院的發展則會被壓制;反之當官學衰微,書院則會蓬勃發展,如清代康熙、雍正時期,尤其是雍正十一年(1733)詔令在各直省設立會城書院后,書院的發展進入了一個快車道,最終發展為遍布城鄉的燎原之勢。因之書院作為官學的有效補充,補官學之不足、輔翼官學的功能幾乎成為共識。
書院雖以補翼學校之不足的形象為世人所識,但自北宋仁宗于慶歷四年(1044)下令在州縣一級普遍建立官學以來,總體上官學所發揮的作用較為有限,并未完全實現統治階級設立官學的初衷,反而是書院,由于辦學體制相對靈活,較官學充滿生氣,雖也屢經曲折,卻弦歌不輟。到了清中期,官學實際上成為地方象征性的教育場所,其基本功能為歲時的祭祀活動和對取得低級功名者的管理,至于教學活動多付之闕如。真正承擔地方教育任務的是家塾、義學、族學、書院等,尤其是書院,因其歷史上的影響和士紳的提倡,多成為一地學術和教學水平最高的文化教育中心,翻閱明清時期的地方志,此種情況俯拾皆是。如清嘉慶以降,江西廣信府(今江西上饒)的信江書院為闔府七縣的中心書院,其影響較府學遠甚;江西南昌府(今江西南昌)的洪都書院、南昌縣的東湖書院、義寧州(今江西修水)的濂山書院和梯云書院、吉安府(今江西吉安)的白鷺洲書院,等等,其建筑之宏闊、經費之充裕、教學質量之高、輻射范圍之廣都不是府州縣學所能比肩的。因之,一些地方官員對轄區內的書院建設頗為熱心,對未建有書院耿耿于懷,甚至發展為特殊的書院情結,讓人感佩。以江西為例,清順治九年至十二年(1652—1655)巡撫蔡士英(? —1674)大力興復廬山白鹿洞、鉛山鵝湖、吉安白鷺洲、南昌友教等書院,在明清鼎革全國書院暫處于沉寂時,江西書院迅速從戰亂破壞中得到恢復;道光時期,江西巡撫程含章(? —1832)亦是如此,他從牌行各地建設書院、捐撥書院經費(個人捐助白銀達萬兩之多)、制定闔省書院章程、為新修書院撰記、為捐資官民題請議敘等諸多方面推動書院建設,極大地促進了江西書院在道光年間的發展。再如晚清時期河北棗強縣縣令方宗誠,甫一下車即詳細查明縣志,“舊有大原書院一所,自明萬歷時已毀,至今約三百年,基地無存,經費無出,勸捐創建,民力維艱。因于每月在明倫堂及署中月課二次,親為批改文字,捐廉獎賞膏火,并送前賢書籍,與之講明實學”。至同治十三年(1874),方氏倡捐銀1000余兩,易京錢3000余串,“鳩工庇材,創建前講堂、后講堂兩重并大門院墻,高大堅實,規模宏闊”,在方氏的首倡下,棗強士紳也積極捐輸,共捐京錢38000余串,建成敬義書院和傳經義學。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方宗誠可謂是知所向方的賢令。從敬義書院興建的情況也可看出,沒有大筆的經費投入,書院難以建成,無怪乎當時的官員感嘆:“書院之設,原以佐學校所不及,而相與造士以有成也。然非從而維持之、振作之,則難以歷久。”注2再如清道光十七年(1837),江蘇儀征人張集馨(1800—1878)任山西朔平府知府(今山西朔州),下車觀風,見“士子中悖謬者甚多,包娼窩匪,無所不為;名列膠庠,行同犬彘,竟有出題面試,終日不能成一字者”。
且該郡到雍正三年(1725)才始設立學校,文風紕繆,絕無師承。“合郡并無書院,士子欲讀書而無人就正”;在此情形下,張集馨捐廉300兩為倡,并允諾每年再捐廉30兩,函商各屬州縣,一體量捐,并將有贓罰閑款撥歸書院,“又與郡城紳賈商酌,允為詳請議敘,始得制錢數千貫,交紳士辦理,不經官吏之手”,以附郭首縣右玉原名玉林而題額“玉林書院”。
可以說,朔平府玉林書院得以建成主要是知府張集馨的倡捐支持與大力推動。因此,官員個人的具體作為對書院的影響不容小覷,對個體或區域書院的發展而言,官員的作用與影響有時是決定性的。宋代以降,府州縣官員個人興建、恢復書院的記載史不絕書,多為善政、美政,傳之久遠。
注2俞錫綱,曹.光緒獲鹿縣志:卷八[M]//中國地方志集成·河北府州縣志輯[4].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 211.
與官員支持相反的是,亦有部分書院因官員的不作為、亂作為甚至故意破壞而傾圮無存,或易作公館等。如重慶縉云書院,“在巴縣學右,建始無考,乾隆三年知縣王裕疆重葺,十五年知縣張兌和廢之”,不知張兌和有何深仇大恨要將縉云書院廢掉。再如河北獲鹿縣(今石家莊鹿泉區)有鹿泉書院,創建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由官紳共營,為清代獲鹿縣的中心書院,但書院“租入之外,生息之公項無多,旋為后任提補官虧,是以行之未久,輒復廢為故事。”注3知縣將書院資財用以彌補官虧的大窟窿,使書院徑直變為“植物人”,可謂慘甚。據晚清浙江歸安人(今浙江湖州)朱潼的《浮生記》所載,咸豐七年(1857),朱氏署任直隸獲鹿知縣,“臘月十八日,卸署獲篆。……至二十六日,遷居書院度歲”;
據縣志記載,咸豐二年、四年,鹿泉書院還先后從紳民手中購置了8畝多園地,這表明書院運行正常。但咸豐七年(1857)十二月,署縣朱潼遷居書院度歲,說明書院作為公館似為平常之事。無獨有偶,清代沈復撰寫的散文名篇《浮生六記》卷三“坎坷記愁”中,有于乾隆三十四年(1769)與總角之好琢堂赴重慶之任的記述。據其所記,一行之眷屬至三十五年(1770)二月棄舟登陸,途長費巨,車重人多,斃馬折輪,備嘗辛苦。由于琢堂途中接由重慶升任陜西,再由陜西任山西按察使官報,家眷暫寓潼川達數月之久,“清風雙袖,眷屬不能偕行,暫借潼川書院作寓。”
據光緒《同府州續志》記載,潼川書院位于陜西潼關西門內,書院山長李元春曾編纂《潼川書院志》,稱“書院以廣教也,既設之,自當重之”,
其建設倍加隆重,山長禮聘極為嚴慎,孰料該書院仍成為官員往來借住的館舍,讓人痛心,但能寄住者,非朝廷官員誰能為之?
注3俞錫鋼,曹.光緒獲鹿縣志[M]//中國地方志集成·河北府州縣志輯[4].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 211.
“非千畝之數,恐不足百以敷百人之資也。”唯物主義在世界本原問題上強調世界是物質的,物質決定意識,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在這一經典認識論觀照下,我們發現除了政治因素、官員個人素養以及社會動亂的破壞對書院有著重要影響外,經費也影響著書院興衰的生命周期,是導致書院時興時廢、興廢無常的主要原因之一。此外,經費多寡還對書院日常運行與功能的發揮正常與否、辦學質量的高低等都有著決定性的影響。如徽州紫陽書院為朱熹道脈淵源之地,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清圣祖曾御賜“學達性天”匾;乾隆九年(1744)清高宗特賜“道脈薪傳”御匾。有清一代,能得到兩位皇帝御書賜匾的書院并不多見。但即便如此,乾隆十三年(1748)紫陽書院仍陷入“內無恒產,膏火缺費,兼之堂屋墻垣年久傾頹”的窘境。與經費拮據長期斗爭可以看作是我國古代書院較為普遍的現象,而這一狀況對書院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
一、經費決定書院的生命周期
我們觀察古代書院的整體與個案時發現,整體上書院因朝代更迭、帝王承繼而時起時伏;對個體書院而言,也有從新建到衰落、再從興復(重修)到衰敗,這類循環,周而復始,其周期時長時短,長短不一。有的書院,如著名的天下四大書院,自北宋至晚清,經歷多個興衰循環,衰而不亡,或存故址,或有殘榱,或有莊田,總能不絕如縷,一旦時機成熟,便又能起衰振敗,“鹿響再振”,弦歌不輟。我們在感嘆書院生命力頑強的同時,注意到經費對書院生命周期有著長期的影響。如創建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的廣信府信江書院,系地方士紳為時任知府張國正所建生祠,張不受,改為義學,匾額“曲江書院”。后來逐漸發展為由知府直接控制的官辦區域中心書院。乾隆四十六年(1781),知府康基淵葺而擴之,拓建青云閣、凌云精舍、文匯軒等,“并廣植松竹,充拓墻垣,規制一新”,改額“信江書院”。嘉慶十四年(1809)歲末,王賡言就任江西廣信知府時,不到30年的時間,書院面貌全非,“時康前府修葺之后,歷年已久,又地處高阜,漂搖日甚”,經查只有大門、講堂等少數建筑完整,其他僅存基址,“山長系借館民房,生徒無一人在院肄業者。又田租本不敷用,兼為吏役所蝕,膏火無措”。以信江書院的情況看,實際上已陷入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田租不敷、費無所出,因之院舍修葺無著,山長難以就館、生徒不能住院肄業,書院辦學質量堪憂,頗有風雨飄搖、隨時傾圮之虞。如清代直隸南宮(今河北南宮)東陽書院,順治年間由生祠改作,始稱南亭書院,乾隆十七年(1752)易名,并“勾稽得學田頃數十畝,又查出學院按院地十頃余,歸入書院以作經費”;乾隆四十八、四十九兩年(1783、1784),知縣捐募重修,并因膏火不足又捐銀600兩,交鹽、當商以二分生息,“不料乾隆末年間,此項膏火銀兩竟化子虛。踵其事者,每逢書院課試,自捐獎賞,然不可為常。后乃浸衰浸息,山長虛席,齋室亦漸就傾圮”。直至嘉慶二十年(1815)重修,但仍由縣捐俸為月課獎賞。但知縣吳某升任后十數年未延山長,書院幾廢,時人感嘆“歷觀以前興廢之由,大抵因膏火無資,章程不定”。
房山(今北京房山)的云峰書院因沒有經費而基本廢圮,“照得本邑云峰書院應有房屋無人修理,以致久圮。舊有公項存當生息,亦被前任侵虧,肄業諸生無所棲身,又無膏火,莫之或勵,此其所以就廢也。”
清代河北定州(今河北定州市)奎文書院,“書院經費甚少,每年地租,尚不敷生童膏火之用,此后須公議捐補,以期經久。”
南昌友教書院,“乾隆三十三年(1768),紳士呈請興復書院,以束脩、膏火用費不貲中止。”
河北定州定武書院,“(咸豐時期)書院經費甚少,每年地租,尚不敷生童膏火之用,此后須公議捐補,以期經久”
,等等。
有的書院因地方官員有意振興斯文,力圖興復,遂有再振氣象,但經費不足,難以持久,修復亦是曇花一現,令人惋惜。如湖北大冶(今湖北大冶)金湖書院歷經水患、兵燹后于光緒八年(1882)重修,所有經費為歷年歲給師生膏火未給領的存銀共17兩3錢5分和知縣、地方士紳等人的捐款,以及官為撥存租稞余息等現錢約計500串文。知縣決定將現錢存典生息,再將息錢撥給寒畯作為住院的膏火費;除此之外書院還有官湖、官山各一處,每年約得租稞18串左右,以此作為書院考課的獎資。如果按照較為常見的月息1厘5分計算,金湖書院每年息錢不到80串(含存銀利息),加上官山、官湖租稞,總共不到100串,無論是膏火銀還是考課獎賞錢,金湖書院的經費均十分微薄,因之時人感嘆,“書院為儲才淵藪,竊謂于寒畯尤宜。邑經費向來支絀,今添設寒畯住院膏火,雖已議章給發,然為數無多,未能廣及,亦不足以盡愛養。山長脩脯僅由縣捐送六十金,膳資應酬外,所余幾何?瓜代之際,甚有推卸不送者,殊非禮士之道。”山長束脩由縣捐給必難以持久,僅60金又如何能延請名師?書院將來的命運可想而知。
二、經費影響書院的正常運轉
“書院不可無田,無田是無書院也”,這是書院歷史的親歷者在書院經營中發出的感喟。書院自唐代興起,至北宋時期發展出講學、祭祀、藏書、學田等四大規制,到南宋時期又拓展成增加了研究、刻書在內的六大事業,表明書院的功能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豐富。
書院的正常運轉是指書院基本功能得到正常發揮與充分實現。以書院教育為例,即書院是否延聘山長、招徠生徒,書院是否有一定的藏書供師生研究、學習使用,等等。從完整的意義而言,書院的功能是一個整體,教學、祭祀、藏書等基本事業是書院之所以為書院,以及書院補翼或替代官學的根本所在。沒有這些功能,似不應稱之為書院,或勉強稱為書院也只是功能不齊全、存在缺憾的書院。我們經常看到歷史上的書院一旦短于經費就存在功能不全、無法正常運轉的情況。
清代直隸鹽山香魚書院,“顧歲入無幾,仍不能延師課士。縣令之右文者,間或捐俸月課,不久旋罷,書院漸至圮廢”。清光緒六年(1880),安徽潛川書院田產本屬無多,后經太平軍戰亂,“租谷缺額,費用愈形支絀,以致課期則年僅四五次。一暴十寒,未獲漸摩之益”
。清代直隸廣宗觀臺書院,“然因款項無多,束脩微薄,既難延聘經術湛深之儒,以充講師;又不能購置經史子集書籍,故設立百余年,而縣內登科者,寥寥無幾,不能與他縣比肩”
。直隸觀津東光書院,雖有對生童中式給予花紅獎賞的動議,但因經費不敷,只能畫餅而已,“在院肄業生員,遇有鄉試中式,及童生縣府院試俱第一之人,應由書院酌助賀資,以示優異。俟籌款較充,隨時酌定”。此外,書院規劃在后土山建拜經閣,供奉歷代名賢大儒栗主,每年開課前衣冠行禮,但經費未敷,拜經閣未成,行禮也只有暫時擱置。
再如直隸獲鹿鹿泉書院,“書院舊設經費,每年所出,甚屬寥寥,除山長脩儀支送外,肄業生童不堪培養”,鹿泉書院經費不夠,經營慘淡。注4湖北麻城舊有萬松書院,由于得到官紳的持續捐贈,書院經費一度較為豐裕,因之自明至清,人文蔚起,炳炳麟麟,金榜題名者后先接踵。但好景不長,山川靈淑鐘毓如前,閭巷弦誦之聲稍寂,士氣不振。查其原因,在于書院疲廢,而“書院之不治,由于經費之不足。……乃院中官田久為豪右黠佃侵匿,雖歷經前宰率邑士厘出,而已干沒者半矣”。經清查,書院尚存的若干畝田地多為磽瘠之地,田租若干,易錢400余千,而一年書院山長脩脯、舍宇歲修以及置買器用、給工役食用等費用超過80%,“其余充諸生膏火者無幾。由此言之,官安能以空文勵士,士安能盡裹糧從游也”。河北南宮東陽書院,“本應額設正課、附課生童若干名,按名分給膏火,以助肄業之資。茲經費不敷,膏火缺如,以待后之振興斯道者踵事而增,其生童有情愿自備資斧住院肄業者聽。”
河北巨鹿廣澤書院亦面臨與東陽書院相同的經費拮據情況,不得不將書院的主要功能聚焦在考課上,“書院本應額設正課、附課生童若干名,按名分給膏火,以助肄業之資。茲因經費不敷,先議每課厚給獎賞,以示鼓勵。俟生息加增,再行議定。”
定州奎文書院,“現因經費不足,止發官課膏火,而齋課亦必作文,方有裨益。如齋課不作文,官課雖取前列,所有應得獎賞膏火,俱行扣除。實有事故,先經請假者,不在此例”。
沒有膏火補貼,書院生徒難以安心肄業,長此以往,書院難以正常運轉,甚或有名無實、難以維持,為此勸捐膏火就成為官斯土者的重要職責之一。
注4俞錫綱,曹.光緒獲鹿縣志[M]//中國地方志集成·河北府州縣志輯[4].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
由于長期籠罩在經費不足的陰影下,不但需要對所入的有限經費精心分配,以實現效益最大化,有時不得已還需對書院正常的活動進行縮減、刪節,便宜行事成為書院管理中常見的操作。如福建同安縣舫山書院,“馬巷地瘠民貧,所有書院經費,全賴本轄婦女所織布匹,藉抽機杼之厘作為多士膏火,培植本轄子弟,是以定章越轄生童概不準考,并非吝于取與,實緣經費支絀。惟有來巷設帳教讀者,不論生童,均系師傳,準予一律考課,以崇師長而別假冒。”因為地方窮困、經費不足而實現有限程度的開放,限定肄業生徒的籍貫。其實這一做法在明清時期尤其是清代的地方書院較為常見。如江西玉山懷玉書院,因經費短絀,于同治三年(1864)經首士稟請,“停館一年,以資修葺”。
再如廬山白鹿洞書院,明萬歷年間酌定:“洞生每月給銀三錢。至四十三年改給月課優等。……查算租銀除廩給備用等外,計存二百兩有零。每月計兩考,每歲計考二十四次,每考該銀八兩五錢,除供應紙張,姑以百人作數計,應用銀二兩六七錢之外,凡一等賞三錢,應定為十名;二等賞一錢五分,應定為二十名;三等前十名賞一錢。以銀之多寡,為優等之多寡。此規立而諸生有所激勸,租銀亦不至告匱,允應照新例為優給者也。”
白鹿洞書院為南康府(今江西廬山)管理的官辦書院,明代得到江西巡撫、巡按、提學等各級官員的重視,但仍存在“以銀之多寡,為優等之多寡”而不是“以優等之多寡,為銀之多寡”,表明按經費情況確定獎賞人數,經費對生徒的考課產生了實質性的影響。另外如清代山西蒲州府(今山西永濟市)首陽書院,“發商生息本銀一千兩,每歲議定息銀一百二十兩。每歲延師脩脯,約計在九十兩以內;其每歲二賢祠春秋二祭,羊豕祭品,約計在二十兩以內;其余銀十兩,應給與管事人薪水之需,以為酬勞”。
仔細分析,首陽書院經費開支僅能供山長束脩、祠祭以及管事人薪水等三項,生徒的膏火、獎賞、卷價以及書院的修繕費用、雜役人員的開支等都付之闕如,遑論購書、藏書了,經費短絀嚴重影響到首陽書院的正常運行,使書院的功能不能正常發揮。
三、經費決定書院的辦學質量
“院有田則士集,而講道者千載一時。院無田則士難久集,院隨以廢,如講道何哉!”能否請到名師主持,能否招徠寒士入院肄業,能否購買相對豐富的藏書,等等,是影響書院辦學質量的關鍵,而其基礎則是經費的充裕與否。沒有經費,有的書院無法延聘山長,如清代直隸東光觀津書院,“院長許由生童公議,稟明本縣核定。延請學隆望重之師,以資訓迪。不得以干修勢利不到館者塞責。現在無力延請,俟經費稍充,再為延訂。”
有的書院沒有藏書,如清代山西平定州冠山書院,“士子平日應讀應看書籍,所缺尚多。本州因費無可籌,且晉省亦猝無由購,茲先力措購藏各種,以為前導,尚望后來者陸續增益。”
有的書院肄業生徒寥寥,如乾隆五十四年(1789),具有會城書院性質的南昌友教書院在院生童正課僅50人,根本原因亦在于經費短絀,因此“俟添置膏火、房屋,另增額數,以廣翹材”,而“書院并無書籍,何以資諸生翻閱”,同樣出于經費原因,“此后經費有余,再為增置”。
再如清咸豐五年(1855),江西鉛山鵝湖書院存典生息本銀1500兩遭兵燹化為烏有,受此驚嚇,其他典商也紛紛退還書院生息本銀6000兩,書院紳董將銀次第購置田租1200多石,但租谷所入不如存銀之息,日漸支絀。在此情況下,經手局紳不得已而商之縣尊,只有將每年甄別取錄的副課生員由20名減為10名、正副課童生各減5名,從而每年可節省膏火費洋銀110兩。直至同治七年(1868),鉛山知縣馮蘭森將一單14擔的充公田租撥充書院,副課生員取錄人數才恢復至20名,但童生數一直未能恢復原數。
河北獲鹿鹿泉書院也因經費短缺而肄業生徒稀少,“書院舊設經費每年所出甚屬寥寥,除山長脩儀支送外,肄業生童不堪培養”,直至道光二十二年(1842)由監生任筆書首倡捐資后,才略有起色。
光緒年間,山西襄垣縣古韓書院建筑規模宏敞,但經費無多,“不敷士子膏火,故肄業者仍復寥寥”。
士多清貧,有時候課期稍豐盛的會餐對寒士而言也有一定的吸引力,而考課者增多,對書院招徠更多優秀生童無疑有所幫助。同治八年(1869),山西臨晉署縣錢官俊考課縣中的桑泉書院,“而訝士之來者寡,徐而察之,蓋以誘掖而獎勵之者,久矣缺焉而弗講,士無怪無以作其氣,而浸浸乎終廢矣”。在這種情況下,錢知縣在考課時為士子提供較為豐盛的課餐,對于考課位列前等的生童給予獎賞,這些舉措起到一定的效果,邑中士子“而后紛紛然來”。山西太谷鳳山書院創建于乾隆時期,雖設有經費,“然每歲所得息僅敷院長脩脯資,而士子之供膳闕如,以故諸生聚散無常,不能萃處一堂,朝夕親炙共砥礪,夫身心性命之學而發為文章亦鮮有根柢,是兩君之美舉不無未竟之憾矣”。
山長、生徒、書籍,等等,無一不與經費關聯,是以有充裕的經費,書院便能有序運行,教育質量便有所保證;反之,則不但不能延聘名師、取錄生童、購置圖書,甚或有衰廢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