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內,南奕陪著國公夫人坐在庭院中,手中搖晃著小茶杯,陪著國公夫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碎金色的陽光落在杯中,映在眼底。他理了理象牙白的外袍,將手中小茶杯輕輕擱在了漢白玉桌子上,抬起頭,瞇著眼睛,抬頭看了看那耀眼的太陽。
無意間瞄到假山后一個躲躲閃閃的人影。
“母親,這花園里太陽太毒了,您先回屋罷?”
保養得很好的國公夫人嘴角噙著一抹笑容,敲了敲南奕的額頭,扶著丫鬟的胳膊走了。
躲在暗處的南州走了出來,跪在了南奕身前:“主子,計劃失敗。”
南奕認真地盯著跪在地面上的南州:“她人呢?”
國公府護衛帶上了一名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
“小公爺……奴婢……奴婢……不是奴婢的錯……是郡主她……”
南州扯了扯女子的衣裳,示意她閉嘴。
南奕唇角微微勾起,眼底滿是戲謔:“不是你的錯?”他的語氣淡淡的,不辨喜怒:“那是誰的錯?”
女子戰栗地不住瞄著南奕月牙色衣衫上在陽光下才能顯現出來的暗銀色竹,驚恐得說不出話來。
初夏熏風,拂過花園中的綠得生機勃勃的樹葉,也吹下了春日的殘花。
女子看著樹梢上一朵朵落在地面上與石凳上的殘花,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男子舔了舔干澀的下唇,轉身:“南州?”
跪在地面上的護衛應了一聲。
“按照老方法解決了。”
鵝卵石路面上綻放出一簇鮮紅而又妖冶的花朵,隨后便是一陣簌簌的聲響,花園中的三人,變作了兩人。
還有一人,消失得悄無聲息。
“這次的化尸散如何?”
南州將一堆粉末掃入了鵝卵石小路邊的樹根:“挺好的,正好當做花肥了。”
南奕回眸,冷冷地看著樹根下的那一撮粉末,鳳眸里滿是嫌棄:“這種廢物……南州,倘若今后你再拿這種廢物敷衍我,你就和她一個下場!”
“主子,這事兒真不能怪那姑娘……”
南奕揉了揉額角,稍顯厭倦地聽著南州的喋喋不休:“主子,你要怪就怪郡主心眼兒太多了唄……”
南奕緩緩勾唇:“哦?”
“主子,縱觀整個大沂,除了當今圣上與皇后娘娘,恐怕也就您……”
南奕笑得越發眼波流蕩,南州看著自家主子笑得開心,也就跟著南奕一起笑了。
南奕猛然收斂了笑容,冷冷吐出了一個字。
“滾。”
南州見自家主子面色不善,汗涔涔地滾了。
他知道,若是自己不能服從南奕給自己下達的命令,自己將會和那女孩子一個下場……
自家主子看起來溫潤如玉,笑起來人畜無害如春風般和煦,背地里卻是個極為陰狠毒辣的主兒。國公府中小公爺的貼身婢女換了一茬又一茬,失蹤婢女或是尸體出現在國公府花園的池塘里,或是尸體出現在城郊,被豺狼啃得面目全非。
這么多年來,南州是南奕身邊活得最長久的一個了……
他想到這里,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腳底抹油似的跑了。
南州輕輕松松地翻過了國公府的圍墻,慢慢悠悠地晃到了臨風樓。
他在臨風樓外繞了半圈,從后廚靜靜地摸了進去。
“南護衛。”
南州微微點點頭,臨風樓的媽媽見南州愁眉不展,便也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南護衛,嫣紅姑娘……”
南州輕輕搖搖頭:“就是為了這事兒找媽媽來的,你們臨風樓的易容術被郡主識破了,嫣紅姑娘……”他頓了頓,輕嘆似的加上了一句:“死了。”
濃妝艷抹的媽媽不住皺眉:“郡主殺的?”
“不是。”
那媽媽也輕嘆了一聲:“集美宮的人今兒上我臨風樓來了,就在露霜閣。”
“怎么回事?”
“說是什么昨兒刑部逃脫了一個行刺郡主的刺客,那刺客藏匿在我臨風樓……”
南州抿了抿嘴唇。
沂俐這是……她恐怕不僅查清了嫣紅的來路……
他想到這里,頭皮發麻。
“找兩個激靈一些的姑娘陪著罷。”
來臨風樓的正是身著男裝的沂俐本人。
輕裘緩帶,繡鞍金絡。黑色錦袍繡著大團金色芍藥,腰間玉帶,腳蹬木屐,手執玉骨折扇。他出現在臨風樓的那一刻,也不知道多少女子齊齊失聲,為之傾倒。
木屐踩在臨風樓正門口石階上的咯吱聲驚醒了一眾女子。
黑衣男子渾身上下只寫著兩個字。
有錢。
那腰間玉帶,那金線繡出的芍藥花,那羊脂玉發冠,那碧翠的腰牌,還有那大塊黃翡的掛墜。
還有那俊俏的面龐……
很快他的身邊就圍了一重女子。
身著黑衣的沂俐倒是沒有在意這些上趕著獻殷勤的青樓女子,她上樓,挑了一間臨街的屋子。
露霜閣。
她笑吟吟地看著給自己倒酒的女子,抓起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攬在了自己懷中。
他取下沉重的白玉發冠,烏黑的長發與黑色的衣裳融為一體。陽光下,那錦袍竟顯出了隱隱約約的銀色龍紋。
倒在沂俐懷中的紅衣女子看著他比女孩兒還要光潔的膚色,不由得咬了咬下唇。
她接過紅衣女孩兒遞來的小酒壺,將那酒壺里的酒液倒入口中。酒液從壺口緩緩淌出,落入她的喉嚨,很快,她便雙頰緋紅,琥珀色的眸子眼波流轉,顧盼生輝,含情脈脈地看著懷中女子。
手指纖長,手腕皓白如雪。他放下小酒壺,抖了抖那串在手腕上纏了六圈的一百零八顆佛珠手串兒,伸手輕輕捏了捏女孩兒的面頰。
指尖留下一層薄膩。
他低頭,溫熱的氣息吐在了女孩兒的脖頸上,那女孩兒順勢攀上了她的肩頭。他笑吟吟地蹭著女孩兒的面頰,一顰一笑見道盡了風流。
女孩兒抬手擦去了他嘴角流淌下的清冽的酒液。他唇角微微勾起,順手捉住女孩兒的手,塞入自己袖子中。
他緩緩開口:“小公爺沒給你們買上好的鴨蛋粉么?”
懷里紅衣女孩兒柔軟的肢體微微一僵:“這位公子說的什么話,奴家怎么會認識小公爺。”
她笑吟吟地盯著沂俐的眼睛,卻無法從那雙明媚的杏眸里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仿佛……只是口誤似的。
沂俐輕輕笑了,他端起小酒壺,飲了一口:“這酒倒是醉人。”
那女孩兒笑了:“公子,這是褪了色的楊梅甜釀,入口甘甜,飲多了,可不就醉了么?”
旁邊另一位女子笑了:“只怕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沂俐嘴角猛然耷下,琥珀色眸子里的流光溢彩瞬間收回眼底,留下的只有伴隨著深謀遠慮而來的深不可測。
他輕輕笑了:“是啊,這臨風樓的酒醉人,美人更是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