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的小龍蝦館也是才開張不久的新店，店里的老板看到我們從樓下下來后便立馬笑臉相迎，手搓著圍裙說著里邊請里邊請的話。

坐下來后，楊總看了半天菜單，最后選擇了一個套餐，菜單上明確寫著只供四人，而我們有六個人，老板站在一旁提醒了楊總，他卻說我們在點些其他的吧，隨后他把菜單傳閱到我們手上，讓我們再看看想吃什么都可以點，嘴里說著隨便點、隨便看....這句話重復了幾次后，他最后才說別他太拘束啊。...

卓老師看我們大家都不太好意思，他看中菜單上的一份蝦肉米線，便問大家要不要都來一份，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不知道該不該來一份，不過看著圖片上的模樣倒是挺好吃的；這時楊光芬說話了，他告訴老板他要一份，隨后遲秋雯也跟著他說，當老板眼神轉向我時，我剛要說話卻被楊總打斷了，當時的感覺就好像被他掐住了喉嚨一樣難受。

“我們先要兩碗吧，也不道好不好吃........大家說呢？”

我們點點頭沒再吱聲；四人套餐被服務員一一擺放在了我們六個人面前，就著六瓶飲料在看飯前楊總舉杯起身，嘴里說道：“很高興認識大家，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楊總說話時的眼睛像蒼蠅翅斑一樣呼哧呼哧的頻繁煽動。

“我們舉杯，希望以后我們多多努力，把校區做好，做到全區最好，全市最好，全中國.....”話沒說完已經在他身后等候多時的服務員按耐不住了，手里端著的湯湯的他齜牙咧嘴，他撞開楊總搶先把湯放在了桌上，隨后彎著腰離開了。

楊總臉上略顯尷尬，此時他的翻譯大使卓老師又開始為他打圓場了。“讓我們謝謝楊總給予了我們這次工作的機會，也感謝這個平臺。”隨后，大家舉杯了，楊總喝下半杯橙汁后坐下來對我們說：“飲料不夠再加啊！”

這時米線端上來了，確實是香啊，蝦肉蓋住了米線，表層上的蒜泥散發出了可口的香味，焦黃色的湯汁在碗放上桌的一瞬間涌了上來，冒出的熱氣立馬分成了六條軌道分別被桌上的六個人的鼻子吸了進去，能感覺到服務員屏住了呼吸，直到把碗放下的那一刻才敢做吞咽的動作。

“給我六個小碗。”楊總對著服務員說。

“六個？”

“對，我們大家分著吃。”

兩個大碗米線被分成六小碗，不得不說味道確實不錯啊，可惜我吃的太快，兩三口的功夫就沒有了。楊總看到了這一幕，他體諒的說道，再來一碗？我含蓄的說不用了，夠了。他又說夠什么夠，再來一碗吧，味道這么好，大家多吃點。

大家好像沾了我這個功臣的光，楊總把服務員叫了過來又點了一碗，服務員和剛剛一樣再一次露出了詫異的神情，嘴里不自覺地又蹦出了一句：“一碗？”

鍋里的龍蝦再不動就涼了，每個人喝著一邊飲料，一邊看著楊總還沒吃完的米線；大家似乎在等著米線的到來，又好像在等著楊總發號施令。

米線遲遲不上來，煮米線的人突然內急去了廁所；老板站在柜臺前實在看不下去了便朝我們走了過來，沒想到他是最先吃到鍋里龍蝦的人。

“我來教教大家怎么吃龍蝦吧。”

楊總端著碗一邊小口吃著米線，一邊看著他說。正當大家都以為老板準備把龍蝦的來龍去脈，龍蝦上下五千年的歷史故事講給我們聽時，他已經悄悄帶好了手套，隨后把手伸進了鍋里。

“接下來，就讓我教大家怎么吃龍蝦吧。”他笑著說。

首先我們左手捏住龍蝦的尾巴，右手捏住頭，記住不要太用力喲！然后.......此刻下面坐著的人只有楊總一人在吃東西。其余每個人略顯無奈的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老板。

“大家學會了嗎？那接下來我們就一起來試試吧。”老板把手里的蝦肉放到了嘴里，油汁兒瞬間從嘴唇滑落。開始實操了....楊總此時放下了碗，對著大家說，快快快！再不吃就涼了！

老板再一次把他的手伸入鍋中，再一次夾出了一個手掌大的龍蝦。楊總聽的是津津有味，小龍蝦老板吃了一個又一個，要不是進來的客人吸引了他，他都差點拿個椅子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這份四人套餐了。

我第一次見到這么摳的老板；回去的路上楊總提前回家休息了，他在學校旁邊租了套公寓，他把這個公寓稱作為他的家。卓老師說我境界還不夠，只比我大三四歲的他，說起楊總來頭頭是道，在他口中楊總做什么都是對的，說楊總帶他見了世面，很多億萬富翁都是這樣，這不是摳門，而是有錢人的思維和窮人的思維不一樣。

我很明白在他眼里我們和楊總不是老板和打工人的差距，而是上升到了窮富人的差別。他說像楊總這么平易近人的老板不多見了，他花錢都花在對的地方，該花的地方，而像現在的老板一有了錢之后就整天吃吃喝喝，殊不知這是坐吃山空。

他說的這些話要不是楊總的兒子貿然出現我還真信了；我第一次見到了老子給兒子低聲下氣的說活。原來他兒子與父母分居兩地，他在這座城市念高中。一米八的個子，腦門上長滿了青春痘的模樣，說話時翹著二郎腿，一幅典型的富二代形象。可別看穿著幾十塊錢的高中校服，拉開外衣里面是四位數的T恤，腳上的鞋更是讓人嗔目結舌，限量版的球鞋通常只有在明星腳上才見的到。

這種隔著屏幕的優越感此時此刻正在我眼前熏陶著我，我不自覺地會以一個窮人目光去看這個吊兒郎當的毛頭小子。

兩個人在小隔間的對話被我們聽的清清楚楚，也明明白白。楊總說的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重復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你和媽媽商量下，你說要好一些，你畢竟是他的兒子。”

毛頭小子帶著一臉不屑的模樣，穿著五位數的限量版球鞋踏著地板摔門而去，腳底踩過的每塊木地板發出了重重的聲響，每一聲都好像在踐踏著他父親的尊嚴。

遲秋雯看看我、我看看楊光芬、楊光芬看看陳雄、陳雄又看著我和卓老師；大家心領神會，又扭頭繼續工作。

第二天楊總離開了，我們依舊按照往常一樣進行著地推工作；眼看著樓下的兩家機構學生陸陸續續報名，卓老師有些著急了。他把我叫到小隔間和我商量機構準備轉型的想法。我摸頭不著腦想不明白這么重要的事怎么該和我商量呢，卓老師卻說這也是楊總的意思，他表達了他的擔憂，這個月做不好，我就得滾蛋了。

他嘴里說的每一個字好像都在提醒我，如果我們再不努力這個月都要玩完。校區成立至今，卓老師一共面試了近三百人，他說我是百里挑一；雖然我很相信自己的能力，但不相信他說的話，畢竟我每個月的薪水在那擺著的。相對那幾個人來說，我比他們多一些經驗，按理來說我的薪水應該要比他們高才是，而不是一樣。

卓老師人好，中午一起吃面的時候他傳達了三件事情給我；第一公司轉型的事，馬上要面臨開設干需課程，所謂的干需就是語數外等等重要的科目。其次，他在楊總面前好說歹說給我加了薪資，一提到錢我激動的瞪圓了眼睛看著他，最后他卻失望的告訴我只加了三百。

三百！我低頭繼續吃著面.........

他還要我待會陪他去書店買一些教材，以后要和他一起面試老師了，聽到他給我加了工作量，我當時就想把碗扣在他頭上，可想想又忍住了。

我心灰意冷，整日無所事事，每天就等著剛招到的那個孩子到學校來給她上課；比起我而言，其他人更閑，可他們好像并不慌張。有時候我在想年輕真是煩惱少啊，我在他們那個年紀的時候，剛畢業也是個瀟灑的青年人。

或許是好運氣爆發，紫米的媽媽也就是我的第一個學生家長，他媽媽不僅漂亮溫柔，還把紫米這么可愛的小朋友帶來讓我教，不僅是這樣，他居然還有個兒子！

他叫賀賀，六年級，西瓜頭，兩個孩子站在一起再看他們的媽媽時你會發現，簡直神似！不得不說媽媽的基因真是強大啊。

這個開朗的男孩子當天就加入到了我的陣營中，他媽媽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讓這兩娃一起上課，說是為了培養感情。我仔細想了想，總不能說不行吧，如果說不行，那我的能力豈不是會被人懷疑。

校區有兩個學生了！卓老師高興壞了，每天晚上我上課的時候都會拉著這個媽媽聊天聊地，企圖想讓她再帶幾個孩子過來。卓老師那句：“一定打折、一定打折。”的抽象話語搞得在教室上課的我尷尬癥都犯了。

楊總走之前，三番五次的向我們強調了經費問題，開支問題！這其實是說給卓老師聽的，我們自從領教了他在龍蝦店吃小龍蝦的摳門后，唯一擔心的是自己這個月的工資能夠順利的發放下來。

校區里面的廁所水管壞了，蹲坑也漏了，又得花錢；楊總這才剛走，卓老師又得厚著臉皮跟他要錢，好像要來的錢是拿去裝修自己家房子一樣。這件事之后他惆悵了幾天，興許是被楊總含沙射影了一番，我看他心事重重的便體諒的問了問他，沒想到他直接把我拉到了樓下。

他覺得楊光芬不適合在這里。我聽懂了他的意思，可是也更糊涂了他為什么要和我說。他接著講到這女人油鹽不進，你也看到了上課也上不好，什么也干不好，還會和他頂嘴。這種人我不想留他了。

我能說什么呢？這種關鍵的時候難道是要我拍板嗎？我弱弱的說了一句，楊總知道這事嗎？他點了點頭。隨后他墨跡了半天有問我：“你覺得今天早上面試的那兩位老師怎么樣？”

“挺好的呀！前臺對吧？”

“是呀！挺漂亮的....幸虧是剛畢業，要不再過幾年這工資他們根本看不上。”

“所以你打算？”

“先去招生吧，你上去叫他們下來。”

楊光芬和分到了一組，這是卓老師的主意，我此刻終于反應過來他剛才和我說的那些話是何用意了。

我把楊光芬約到了離校區比較遠的學校，剛走一半就下起了雨，眼看著雨越下越大，我們只好躲進了一家藥店；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我掏出了煙和她嘮起了家常。記得我剛來的前幾天，我帶著楊光芬他們三個人練課，楊光芬聲音是最洪亮的，也是第一個指責我有什么資歷可以指導他們的人。直到后面紫米他們兄妹兩加入了我的陣營，楊光芬才閉上了嘴。我知道他沒有惡意，也許只是那天她心情不好，我盡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

卓老師說這個校區里，其實年紀最大的是她。當時我驚呆了，卓老師也看出來我詫異的樣子，隨后他補充道，你也覺得這女人有問題吧？即沒有男朋友，也不和家人聯系，聽說她和遲秋雯是室友，但兩人下班后回到家從不講話。遲秋雯說她一回去就把門關的死死的，誰叫都不理，就好像真在里面出事兒了一樣。

眼前的這個女人和我越聊越起勁，她告訴我她真正想去做的工作是翻譯，可是現在還不會法語。她一邊說著話我一邊看著她默不作聲，我看著眼前這個國字臉穿著樸素的女人，努力想象著她成為翻譯后的樣子，我盯著她的眼睛，覺得那雙眼睛里充滿了對未知的期望，但同時也有失望。

我繼續想象著她成功后的樣子，我忘記了自己該對她說什么；雨越下越大，楊光芬的聲音也越講越大，她講著講著突然開始貶低起自己來，前一秒那個自信滿滿夢想著做翻譯的她此時低下了頭。

“家里窮！沒辦法......不像你們過得那么好。”

我那時的心情不知該如何形容，就好像這場瓢潑大雨把我的心淋的透透的；我以前一直羨慕別人，此刻居然有人也羨慕著我。

第二天我沒有再見到他，卓老師包括現存的所有人此后都沒再提過這個人。遲秋雯在中午吃飯時告訴我楊光芬已經離開了公寓，應該是昨晚卓老師給她打完電話后就離開了吧。

卓老師笑臉迎接了剛到來的兩位前臺老師，一個叫柳艷，一個叫李敏。確實是美女，前者是現代美女，后者屬于古裝美女，陳雄說包裝一下都可以進娛樂圈了。

從卓老師的笑聲里能感覺的到他對她們有多滿意，他忘乎所以的跑來我桌前拍拍我說，怎么樣！還可以吧！

“我說卓老師！你都結婚了，還惦記著你就不怕你媳婦知道嗎？”

“男人嘛......你這人真是的，想想都不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