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逐臣平日里普遍不這樣跟章寧帝說話，但今日章寧帝問起來，他明知道不可能，卻故意以之試探，想要得到的不過就是一個確切的答案來擯棄他內心的疑慮。

他了解章寧帝，所以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絲毫沒給章寧帝留顏面。

他更清楚，抹掉的必然不是章寧帝的顏面，而是在他背后煽風點火之人無處安放的蠢驢腦袋。

章寧帝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相當開懷，他重新坐回龍座之上，道：“如此，倒是朕多慮了。既然邊關上葉老將軍與丘慈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便派一名副將前去馭風關為老將軍分憂吧。傳令下去，命歸德大將軍許勻楓即刻啟程，趕赴馭風關助陣。”

許勻楓，三朝元老之后，許家大公子，大理寺少卿許簡棠的兄長。

宮逐臣深知，許勻楓此去，說是去助陣，不如說是章寧帝放了只眼睛到葉舉興身邊。

要讓一旦起疑的章寧帝打消疑慮，消除疑心，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宮逐臣內心一陣澀意，重熙之毒，能夠沿用至今，與大宣朝歷代皇帝代代相傳的多疑本質有著密不可分的因果關系。

“若父皇沒有其他事，兒臣便先退下了。”宮逐臣微微彎腰，拱手道。

“退下吧。”章寧帝朝外揮了揮手。

但是宮逐臣沒走幾步，便又被章寧帝喊住了：“等等。”

宮逐臣停下，問：“父皇還有何事？”

章寧帝重新皺眉，思忖了片刻，道：“朕聽聞，你去顧相府提親了？”

宮逐臣挑了挑眉，微微勾唇，道：“父皇恕罪，確實是提親了，但顧家小姐答應與否還未可知，便沒有提前秉明與父皇知曉。”

“顧家那丫頭，你和澤兒倒是都看上了，你看中了她什么？”章寧帝問這句話的時候，眼里帶著一絲試探的陰鷙。

宮逐臣依舊平靜，道：“無他，她救過母妃一命。”

“僅此而已？”章寧帝再問。

宮逐臣笑了笑，也不回答了，占據被動為主動，道：“兒臣十二歲那年，父皇答應兒臣，這一生婚配自由，父皇不會干涉，可還算數？”

章寧帝挑了挑眉，看向窗外，沉默了半晌，回過頭道：“自然。”

宮逐臣冷靜開口：“兩日后兒臣去顧相府獲取答復，若是顧小姐應允兒臣的提親，這門婚事便就此定下了，還望父皇成全。”

章寧帝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緒，只是略顯無奈地揮了揮手，道：“下去吧。”

“兒臣告退。”說完，宮逐臣大步離開了長川殿。

殿內安靜了下來，章寧帝坐在那縷窗戶透進來的陽光里，看向暗處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喃喃道：“都長大了，都長大了……”

候在一旁的老太監輕聲回答：“陛下莫要擔心，顧相忠心耿耿，葉家亦然，顧家丫頭乃忠良之后，嫁與七王爺成正妃也無甚不可。”

“啟懷，朕好像，越來越看不透老七了，”章寧帝嘆了口氣，“他身上的毒，若是重熙的話，朕當如何？”

“救或不救全憑陛下決斷。”名叫啟懷的老太監回答。